夏東珠抱著膝坐在冰冷的牢舍裏,身上裹著蕭長荊那件華貴的狐皮大裘,與這個肮髒的牢舍格格不入。


    整整一天都無人來打擾她。


    她在想,太子殿下的身子是否已經無恙?


    吃了她‘消食丸’的百姓是否已經脫離了危險?


    富金山與蕭玉翀搞的這一出最終的目地是什麽?


    她腦袋都要想破了,卻隻記得蕭長荊那一句:既然他們想演戲,咱們奉陪就是。


    唉,她最不擅長的就是演戲。


    “小娘子可真淡定,有青城王罩著就是不一樣。隻是再金貴的身子,到了這肮髒的大牢,還不是一樣與老鼠蟑螂為伴。”


    夏東珠猛地抬起頭。


    見牢門旁站著一個肥胖的女人,穿著灰布粗裙,上身套著一件刑部獄卒的短打製服,隻是那雙眼睛就像陰溝裏的蟒蛇,吐著舌信子,陰森森的。


    她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正是‘百福樓’的標記。


    夏東珠明白,她應該就是大牢裏專門負責女囚的婆子。


    刑部大牢關過不少罪臣的妻女,為了討好牢裏的婆子,應該會給她們不少好處。


    夏東珠可不想慣著她這毛病。


    “婆婆說笑了,我是被冤枉的,沒必要哭天搶地。”


    那婆子一笑,臉上盡是嘲弄,將食盒重重往地上一頓。


    “剛到這裏的人都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沒過幾天,就熬不住了。哭天喊地,什麽世家體麵尊嚴,統統都玩蛋。為了活著,就是把自己當別人嘴裏的肉也在所不惜。”


    夏東珠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昨日她進了曹進的府邸,雖然最後被蕭長荊帶走,可在她們眼裏,她就是不要臉的賤|骨頭。


    就如曹進的侍妾,真正確定她是蕭長荊的外室後,眼裏便都是忌恨。今日她披著蕭長荊的狐裘迴來,就已經惹人恨了。


    “多謝婆婆。”


    夏東珠不與她爭辯,起身走過去,隔著牢門縫隙伸出手就去夠地上的食盒。


    “呯……”地一聲,那婆子伸出腳一下子將食盒踢翻,裏麵的飯菜灑出來,竟然隻剩殘羹冷炙。


    婆子陰險地笑著,“喲,抱歉啊!不小心打翻了。”


    夏東珠瞅著地上的湯漬,這飯菜明顯已經被人吃了,況且‘百福樓’不可能一天隻送這一頓,定然是被人截胡了。


    她抬起眼幽幽地看向婆子,“婆婆就這麽篤定我就出不去了?敢這樣欺我,說不定你身後皇城司的察子正看著你呢!”


    那婆子一驚,倏地迴身。


    身後空空如也。


    她惱怒,伸出肮髒的手就要往夏東珠臉上扇。


    夏東珠伸手立馬握住她腕子,使出吃雷的力氣狠狠地往後掰,那婆子立時發出一聲慘叫。


    “娘啊,痛!你個小猖|婦,竟敢對我動粗……”


    夏東珠陰沉著臉,“別以為下到這大牢裏,就變成了蟑螂和老鼠,就得丟掉尊嚴和骨氣,任你欺辱為所欲為。明天,‘百福樓’的飯菜若少一片菜葉,我就扭斷你脖子。”


    那婆子抖動著身子,眼睛裏淬著毒,她到此時還在陰狠地笑。


    “別以為你與青城王苟|且,就可以高人一等?這裏可是老娘的地盤,你想活的像人,就得對老娘服軟。”


    夏東珠手一使勁,婆子立時又發出一聲慘叫。


    “你若敢對我的飯菜做手腳,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死法,讓你爛成臭泥。”


    說完,夏東珠往後猛地一推,那婆子脫離了夏東珠掌控,立時摸著手腕子發狠。


    “你等著,小蹄子,定讓你生不如死。”


    婆子撒腿就跑。


    夏東珠歎息一聲,又看了眼地上的飯菜,揉著肚子坐迴到幹草上。


    她仰起頭瞅著牢房上方的鐵窗戶,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已經兩天,不知道韓先生和杜掌櫃怎麽樣了?


    夏東珠熬紅了眼睛,根本睡不著。她不是怕那婆子會對她怎樣,隻是這心裏沉甸甸的。


    現在她腦海裏浮現的都是蕭長荊。


    真是見鬼了。


    平時幾日不見他,也不覺得怎樣,可現在,她竟然想的都是他種種的好。


    有腳步聲襲來。


    夏東珠眉心一動,抬起頭。


    昏暗的燈光下,二皇子蕭玉翀竟然站在牢門外。


    他一身鬆綠的錦袍,外罩煙灰色華麗大裘,就那樣無聲無息靜靜凝視著她,審視著她,端詳著她。


    一句話都不說。


    夏東珠心裏翻江倒海,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她坐著沒動,隻瞪著一雙烏黑的眼睛與他對視。


    蕭玉翀眉心一皺,這個小女子的眼睛可真冷,難不成與他有仇?也對,她竟然有本事破壞掉他幾次謀算,可不就與他有深仇大恨。


    鄭尚書府她裝瘋賣傻,夏二夫人失算,夏大小姐安然無恙,夏西琳竟然被算計爬上他的床……


    他們簡直成了京城的笑柄。


    如今魏安死了,青虎死了,陳瑄死了,柳師爺死了,夏南宇死裏逃生,而孟歧幾乎廢了……


    似乎每一樁每一件都與她脫不了幹係。


    蕭長荊與她不清不楚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連富金山都想要她……


    他還真就不明白了,她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就是一個卑|賤的小醫娘,竟然有這麽多人對她覬覦。


    蕭玉翀的眼中充滿殺機。


    夏東珠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挑眉一瞪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現在定然是恨死她了。


    她微垂著目,“沒想到二皇子竟然屈尊降貴來這肮髒的大牢裏,是來找我的?”


    蕭玉翀冷凝著她,依舊沒說話。


    夏東珠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打著嗬欠就要睡著了,突然聽他嘣出一聲。


    “你可知,本王掌管著整個刑部,即便是曹進,都要以本王馬首是瞻。”


    夏東珠一愕,迴味著他這句話的意思。咂摸下嘴,挑起眉,“所以呢?”


    “所以你的命現在掌在本王手裏,‘濟世堂’敢下毒謀害太子,那是百死無恕。你是幫兇,按律當斬,即便是青城王也救不了你。”


    夏東珠目光一凝,“可我和‘濟世堂’都是被冤枉的。”


    蕭玉翀立馬哈哈兩聲,“莫不是傻了?在本王麵前喊冤,你覺得管用?”


    夏東珠頷首,“也對,這本就是二皇子一手炮製的投毒陷害案,向你喊冤,確實無用。可二皇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蕭玉翀立馬陰下臉,他目中帶刺,若是目光能殺人,夏東珠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不虧是蕭長荊的女人,夠囂張。”


    隨後他拉著長腔,語氣中帶滿諷刺,“隻是昨夜你跟他迴去,他怎麽沒能護住你呢?還不是乖乖地又將她送了迴來。你可知,有些不聽話的女囚會在這大牢裏發生什麽嗎?”


    夏東珠心裏一緊。


    他這是赤|祼祼的威脅。


    她又怎會如他的意?


    她冷冷一笑,“想對我下手?二皇子這是黔驢技窮了嗎?你扳不倒蕭長荊,害不死太子,得不到皇上的賞識,就開始使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對無辜的女人威逼利誘。你就不怕夏西琳生出來的孩子沒屁眼?”


    一提夏西琳,蕭玉翀滿腔的怒火就衝上腦門。


    他‘嘩啦’一聲打開牢門,衝進來,一手掐住夏東珠的脖子就將她提溜了起來。


    夏東珠沒一絲掙紮,隻拿一雙烏目不屑地瞪著他。


    蕭玉翀怒火中燒,陰森著臉,咬牙切齒,“你若再敢出言不遜,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掐死。”


    夏東珠憋紅了臉,唿吸急促,但她梗著脖子依舊笑著,“我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對我來說就是解脫。求求二皇子,趕緊將我掐死。”


    蕭玉翀額頭青筋爆跳,“你舍得青城王嗎?”


    夏東珠眼睛通紅,有點喘不過氣來,“舍得,隻有我死了,他才會豁出一切與二皇子拚命。富金山也不會放過你,我死了,他的夢就碎了。他從高高的雲端摔下來,一定會砸的二皇子粉身碎骨……”


    蕭玉翀一使勁就將她狠狠地拋在牆上。


    夏東珠從牆上滑下來趴在地上直咳嗽。


    “不知死活的東西,殺你,還髒了本王的手。”


    蕭玉翀從懷裏掏出帕子不停地擦手,仿若夏東珠身上真有什麽髒東西似的。


    隨後他將帕子一扔,抬腳就走。


    “你不會死,既然你對蕭長荊和富金山都這麽重要,本王定會好好養著你。”


    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陰毒無比。


    投鼠忌器,定會將他二人牢牢掌在手心裏。


    蕭玉翀走後,夏東珠爬起來靠著牆坐在幹草上,伸出手看自己的掌心。


    細柔瑩白的掌心此時一片烏黑。


    她眉目森冷地盯著蕭玉翀離開的方向,“蕭玉翀,都說了我全身都是毒,你竟然也敢碰我……放心吧!我外公精心研製的‘百蟻骨’,夠你這輩子受的了。咱們新仇舊恨就一塊兒算了吧!”


    第二日,刑部的人就來提她。


    是曹進親自來的。


    “小娘子,請吧!”


    夏東珠瞅著曹進,“曹大人這是要將我提到哪裏?”


    曹進嘴皮子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刑部大堂。”


    這就直接升堂了?要審她?


    “稍等。”


    夏東珠對南蕭的審判機製並不完全了解,既然她被帶入刑部大牢,想必這個案子是三司會審,她沒有拒絕的機會。


    她將狐皮大裘脫下來疊好放在幹草上,任由牢頭給她套上枷鎖。


    在隨曹進走出大牢的路上,夏東珠還不忘對他來了一句。


    “大人的隱疾我完全可以醫治。”


    曹進立馬心驚肉跳,壓低聲音,“你就別再害我了。”


    夏東珠翻白眼,“大人肯定是試過了,我的醫術如何?”


    曹進一張俊臉立馬精彩紛呈,嘴角抿出一絲猥|瑣的笑,“夏娘子醫術自然了得,僅僅隻為本官紮了一次針,竟然......”


    那一晚,他幹|了三個侍妾,讓她們求饒求到天亮。


    夏東珠嘿嘿兩聲,“可惜,隻能保大人快|活一晚。”


    曹進瞪眼,“這是什麽意思?”


    夏東珠歪著頭瞅他,“意思是,大人的隱疾依舊,若想徹底治愈,你得救我。”


    曹進立馬甩了甩大袖,“本王若有本事救你,還會被二皇子一直拿捏......”


    “所以大人更得救我,你更不想被青城王拿捏對吧?救下我,對你好處多多,至少你娶魏大小姐時,可以青春不老,威風不減。”


    曹進被她說的滿腦門都是汗,他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行了,你就別誘惑我了。”


    娘的,原來那銷|魂噬骨的快|活隻能維持有一晚。


    多少年都不曾那般酣暢淋漓了。


    曹進天生風|流,琢磨著夏東珠的話,又偏頭看她。


    “你真能治好我的隱疾?”


    夏東珠學著蕭長荊的樣子撩著眼尾,”我的本事,大人不是都試過了嗎?妥妥的,藥到病除。”


    曹進立時緩了腳步,他對身後跟隨的衙役擺擺手。


    衙役立馬知趣地往後退了幾步,與他們拉開一大截的距離。


    曹進做賊似的又往四周看了看,“今日提審,二皇子和禦史台的人都會到,你若想保命,隻管將一切責任都推到‘濟世堂’身上,否則,神仙都難救你的命。”


    夏東珠聽明白了,卻搖頭,“那不成,我和‘濟世堂’都是被冤枉的,韓先生對我不薄,我幹不出那缺德的事。”


    曹進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寡婦,若說你會害太子,那簡直是無稽之談,你知道太子長什麽樣嗎?”


    他這句話把夏東珠逗笑了。


    是啊!每個人都清楚她一個小醫娘與太子八杆子打不著,偏偏,就將她冤枉到死。


    夏東珠眨了眨眼,“不知曹大人可否知道,太子殿下如今脫離危險了嗎?還有那些吃了消食丸的百姓,劉禦醫可是都給解了毒?”


    曹進有點不耐煩,“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待會到了大堂上,一定要謹慎說話,免得受皮肉之苦。”


    夏東珠知道他不想說,便住了嘴,“多謝。”


    “唉!”曹進重重一歎,“你既然是青城王的外室,他怎麽不想法子救你,反而還將你送迴了大牢。若是我,定然會帶著你遠走高飛。”


    夏東珠又被他逗笑了,“曹大人儒雅風流,重情重義,魏大小姐能嫁給你真是有福了。”


    曹進立馬不屑地哼哼兩聲,”女人於我如衣裳,覺得好就穿一穿 ,覺得不好,爺隨手就扔了。”


    夏東珠心是暗笑,嘴裏卻說,“魏大小姐於大人終是不同的,聽說她與大人一見鍾情......之前,她哭著叫著還想入青城王府呢!”


    曹進立馬頓住腳,“此話當真?”


    “怎會有假?”


    夏東珠撩著眼尾,“別忘了,我當初來京城就是嫁進魏家為大郎衝喜的,魏嫣的心思,我完全了解。她現在如此恨我,就是因為青城王對我好,她沒攀上。如今她攀上大人,天天睡覺都得樂歪了嘴。”


    曹進臉子立時難看至極。


    “大人,大人,你怎麽了?喲,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夏東珠故意拍著自己的嘴,“大人可不要把我的話往心裏去,我現在生死難保,對大人說幾句真話,也是發出肺腑為大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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