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永遠別再提這事。”


    夏東珠眼一深,根本不讓藍姑姑說出口。


    “丫頭,你都知道了?”


    藍姑姑瞪眼。


    當初胡先生的話著實讓她喜憂參半。喜的是,丫頭若真命中帶貴,就不會像她一樣一輩子受窮受苦。


    憂的是,丫頭啥時候能夠蟾宮折桂?


    她們的境遇窮的都隻剩下一張光板床了,要熬到什麽時候才能走到貴不可言?


    這好像有點太遙遠。


    “我什麽都不想知道,胡先生到底坑了你多少銀子?才能讓他對你胡謅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街頭算命先生的話,你也信?這話就到此為止,千萬別對人胡咧咧,小心笑掉人家大牙。”


    藍姑姑瞅著她,抿抿嘴,耷拉下腦袋,重重歎息。


    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夏東珠還是做了幾個像樣的菜。可即便夏南宇嘴裏嚷嚷著要吃口熱飯,可真當飯菜擺上桌,他和南猿都未動。


    吃不下。


    也不忍吃。


    霍襄一直在墳頭守著紅綾,夏東珠在床邊照顧西就,藍姑姑終於可以歇下來換了身新衣,然後提著一籃子飯菜去了墳地。


    夏南宇和南猿坐在廊柱下。


    二人都沒說話,心情都很沉重。


    西就受傷極重,嘴唇幹裂,整個人始終昏沉不醒。夏東珠不時用水給她濕著嘴唇,怕她夜裏起燒,熬了點藥備著。


    藍姑姑迴來後,與夏東珠輪番守著西就。


    半夜,西就果然起了高燒,夏東珠給她灌了藥,與藍姑姑一起給她擦身祛熱,折騰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她才扒在床沿上合上目。


    南猿提著兩大食盒走進來,未進屋就先亮起大嗓門,“夏娘子,殿下讓人送來了早膳。我給你送到屋裏來了。”


    夏東珠不得不睜開目,臉子有點憔悴,她站起身,就看到南猿正推門進來。


    南猿將食盒放到唯一的桌上,伸長脖子瞧著床上,“夏娘子,西就如何了?可是脫離了危險?”


    夏東珠揉了把臉,“發了一夜的高熱,好不容易才褪下去。若是白日能醒來,就已無礙了。”


    南猿心中稍寬,“殿下讓我問一聲,三日後他必須起程迴京,問夏娘子可願與他一道迴去?”


    夏東珠一驚,迴頭看了眼西就,“殿下為何如此急著迴京?可是京中出了事。”


    南猿目光有些閃爍,“殿下出來已經半月餘,年關事情更多,皇上身邊不能離開他。”


    南猿一說,夏東珠就明白了,她想了想,“若是西就今日能醒來,我就隨殿下一起迴去。我現在寫個方子,你趕緊去為西就抓藥。”


    南猿高興地點頭,“殿下知道夏娘子願意,肯定會很高興。”


    夏東珠一怔,隨口問了聲,“殿下可是迴農莊了?”


    南猿搖頭,“殿下昨日留宿在官衙,查了一夜的縣誌,把富金山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一遍。”


    夏東珠倏地抬起頭,“可有查到什麽?”


    南猿臉色有點為難,“爺具體查到了什麽,可不是我這個屬下所能問的。夏娘子想知道,可直接去問爺。”


    夏東珠便閉了嘴,寫好方子直接遞給他,“趕緊去抓藥。”


    南猿拿著方子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迴過頭,“哦,爺說了,夏娘子不必再開火做飯,一日三餐,爺會讓人送過來。”


    “知道了。”


    南猿又道,“霍襄今早去找了爺,爺已經派人將他送往北疆了。霍襄說,就不與你們告別了。”


    夏東珠一怔,“霍襄今早就走了?”


    南猿點頭,不再多說,跨步走出去。


    夏東珠沉定片刻,就提了食盒走出屋子,看到夏南宇正在院子裏練劍。


    冬日的晨時,竟然起了薄霧。他的身姿在薄霧中穿梭,猶如蛟龍,氣勢磅礴。


    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帶著開天劈地的威勢,給人一種勃勃向上的生機,賞心悅目。


    夏東珠一時移不開眼。


    夏南宇收了劍,酣暢淋漓,突然看到夏東珠站在廊沿下定定地瞧著他,不由露齒一笑。


    “你醒了?”


    方才藍姑姑從屋裏出來,他瞟了一眼,知道她扒在床邊睡著了。


    夏東珠也隨之一笑,舉了舉手上的食盒,“殿下送來的,咱們有口福了。”


    夏南宇菀爾,走過去,雙目晶亮地看著夏東珠。


    夏東珠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去客堂用飯吧!”


    說完,她率先走向客堂,夏南宇一笑,默默跟在她身後。


    藍姑姑從自己屋裏走出來,迎上夏東珠,“丫頭,我去看看霍襄,這一夜未迴,我有點不放心。”


    “娘,霍襄今早就離開去北疆了,殿下派人親自送他過去,你別擔心了。”


    此時,夏南宇也插嘴,“我也寫了書信送去北疆,雪中城有很多子弟都在那裏,會照拂他的。”


    藍姑姑一聽,突然捂著嘴就哭了,“他怎麽也不來與我告個別?這個狠心的東西。”


    “這樣走了也好,說明他是下定決心要幹出一番事業,咱們不能拖他後腿。三天後,殿下要迴京,咱們就隨他一起迴去。那裏也有我們的家。”


    藍姑姑哭的兩眼通紅,“丫頭,我現在隻剩下你了,霍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迴來,也不知我還能不能等到?”


    夏東珠一把將她扯進屋,“別瞎說,咱們都會好好的,看他建功立業,凱旋歸來。”


    午後,西就就醒了。


    不虧是有武功底子的,受了那麽重的傷,喝下藥,就掙紮地下了床,任夏東珠怎麽攔,都攔不住。


    西就突然單膝跪在她麵前,“夏娘子,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來晚了,紅綾和藍姑姑……”


    夏東珠慢慢將她扶起,“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殿下的錯,錯的是這個惡人橫行的世道。三天後,殿下就要迴京,你要好好養身體,否則路上,就要遭罪了。”


    “是夏娘子救了我?”


    夏東珠輕輕搖了搖頭,“我隻是替你拔了箭,你能醒來,全靠你自己的意誌。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西就深深地看著她,沒再說話。


    三天後,蕭長荊來接她。


    帶來了一輛寬大的馬車,裏麵鋪了厚厚的褥子,旁邊放著小方桌,火碳爐,西就的藥,各種吃食等。


    最重要,小桌上放著一碟桂花糕。


    藍姑姑手裏挎著個包袱,依依不舍地離開家門,夏東珠扶著西就上了馬車,藍姑姑隨即也上了馬車。


    夏東珠迴頭,看到她們馬車前麵還有一輛馬車,南猿和東城騎馬跟在馬車邊,她知道,蕭長荊在裏麵。


    夏南宇騎著馬帶著他的親衛將兩輛馬車夾在中間。


    夏東珠想了想,還是提著藥箱走過去,“我想見見殿下。”


    南猿一臉的不樂意,“夏娘子,這都要起程了,爺乏了,怕是不方便見你。你還是迴自己馬車上吧!西就更需要你。”


    夏東珠舉了舉自己的藥箱,“我給殿下診個平安脈就下來。”


    南猿有點為難。


    福全從車窗探出頭來,臉上笑著,“夏娘子有心了,爺確實有點不舒服,你趕緊上來吧!”


    東城下馬為她撩開馬車簾子,“夏娘子請吧!”


    “多謝。”


    夏東珠對他道了聲謝就上了馬車。


    夏南宇一直看著,眉眼沉沉,卻不好說什麽。


    因為蕭長荊確實有點不對勁,臉子蒼白的如白紙一樣。知道他體內有毒,這幾日不眠不休還一直在縣衙和富家店鋪裏查賬,即便男女不同車,他也不好挑刺。


    夏東珠一上馬車,就看到蕭長荊慵懶地歪靠在馬車壁上,眉心輕皺,手裏拿著一壇酒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


    福全臉上的笑容完全沒了,甚至苦著臉,“夏娘子,爺這幾日不眠不休,頭疾又犯了,這會子正痛著。”


    夏東珠一把奪下他手裏的酒,“既然頭疾犯了,為何不告訴我?這酒若是能鎮痛,還要大夫幹什麽?”


    蕭長荊手裏一空,也沒惱,隻定定地看著她,也不說話。一張俊臉毫無情緒,好像頭痛的不是他。


    夏東珠將藥箱放到小桌上,取出銀針,放酒裏消毒。隨後看向蕭長荊,“殿下,我先為你按揉,然後再下針可好?”


    蕭長荊抬手就揉上了額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福全眼珠子轉了轉,立馬自告奮勇,“爺,由夏娘子為你治疾,奴才就放心了。西就傷的重,奴才想去看看她,不知爺可否允許?”


    蕭長荊立馬看向他,“去吧!讓後麵的人將馬車趕得穩當點,免得西就傷勢加重。”


    “哎,奴才遵命。”


    福全立馬應一聲,拖著肥胖的身子就下了馬車。


    他方一下了馬車,馬車就啟動了。


    夏東珠扭頭還看著福公公,腿上一重,蕭長荊就直接枕到了她腿上,“快點,爺痛死了。”


    夏東珠好笑,這個人真是,明明痛的不行,還裝模裝樣,若是她不主動找過來,他是不是就寧願痛一路也不吭一聲?


    夏東珠絲毫沒覺得他枕在自己腿上有什麽不好,反而更方便她下針。她飛快地除了他的束冠,沒急著下針,反而雙手插在他發間,從風池穴開始慢慢輕重有度地給他按揉。


    “殿下,在縣衙可有查到什麽?”


    蕭長荊舒服地哼哼兩聲,也不知是夏東珠給他按揉舒服了,還是就這樣迴應了她的話。


    明顯不想多說。


    夏東珠低頭瞅他,見他闔著雙目,一動不動,臉色依舊蒼白,可嘴唇的烏紫恢複了一些氣血,整個人仿佛睡過去一般。


    她又忍不住聒噪,“南猿說,霍襄是主動找的殿下,他去北疆,也沒與我們告別,娘有點擔心他。”


    “有什麽可擔心的?男人隻有經曆了戰場,才能變成真男人。”


    夏東珠抿抿嘴,“聽說每到寒冬時節,北蠻人就會騷擾北疆邊境居民,搶奪財物。夏大將軍每年都會帶兵與他們打幾場,霍襄自小身子骨弱,又無武功傍身,到了北疆不知能不能待得住?”


    蕭長荊睜開眼,微微仰頭,“他告訴我,他去拜了武侯祠,將來還要封侯拜相,你說他能不能待得住?”


    夏東珠眉一挑,“他是這麽跟殿下說的?他不是不信那些傳言,從不屑是拜武侯祠的嗎?”


    蕭長荊一笑,“男人是會長大的。”


    夏東珠迴味著他這句話。


    “不要停……”蕭長荊見夏東珠愣怔,不由皺眉催促,“你現在就想要為爺銀針拔毒?”


    夏東珠迴神,“我想先試探用銀針為殿下祛痛,待爺準備好了,我再用銀針拔毒。”


    蕭長荊不解,眼尾撩撩,“為何還要爺準備好?不是你直接下針的嗎?”


    夏東珠擺正他的腦袋,明顯不想讓他再說話,她輕輕撚起一根針,飛快插在他穴位,“銀針拔毒並不容易,爺會受罪,或許會比犯頭疾更痛苦。”


    蕭長荊撩了她一眼,抿著嘴,“不怕,爺將自己交給你,放心。”


    夏東珠一怔,隨後又撚起一針,“爺乏了,現在先睡一覺吧!”


    一針下去,蕭長荊就慢慢闔上眼,頭一歪,片刻就傳來均勻的唿吸聲。


    夏東珠一歎,見他睡著,神色一正,更快地下針。


    他們終於在大年二十九這天趕迴了京城,臨近年關,京城一片繁華,到處喜氣洋洋。


    蕭長荊迴府,夏南宇進宮述職。


    夏東珠帶著藍姑姑和西就低調地迴到醫館。


    他們這一路趕得太急了,皇上急下了兩道聖命,令蕭長荊必須盡快趕迴京城。所以,馬車日夜不停趕路,西就的傷勢眼見地加重了。


    到了醫館,由藍姑姑和夏東珠兩人攙扶著她才能走進房間。


    她依舊住在二寶的房間裏。


    迴到家,來不及清掃,藍姑姑就挎著籃子上街買菜去了。


    夏東珠給西就換藥,雖然傷口沒有撕裂,但也沒見愈合,半月的路程,她們五天就到了,西就一直咬牙撐著。為了不給蕭長荊添麻煩,她一直少吃少喝。


    本來她們可以單獨迴京,也不知為何,蕭長荊和夏南宇都不同意,西就也不同意。她執拗地要隨殿下一同迴就,這不,自己就遭了罪。


    “西就,你忍一忍,我先去給你抓藥。”


    西就滿頭的冷汗,她扒在床上,對著夏東珠點點頭,“不要擔心我,我能撐得住。”


    夏東珠一歎,“你為何不同意我們慢慢迴京?非要遭這般罪。”


    西就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咧咧嘴,“若是因為我讓夏娘子在路上過年,殿下肯定會心疼,更不會放心。如今總算趕迴了京城,我我有武功傍身,死不了。”


    夏東珠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她在蕭長荊心裏已經這麽重要了嗎?


    不過是因為她的銀針之術,蕭長荊離不開的是她的醫術,絕不會是單單對她這個人擔心。


    嗯,一定是這樣。


    ”好了,你先別說話,好好睡一覺。我抓了藥就迴來。”


    夏東珠想明白後,為西就蓋好被子就走出去。


    南猿正笨拙地與人一起往院子裏抬東西,夏東珠看到,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竟然什麽都有。


    夏東珠一驚,”南猿 ,你這是做什麽?”


    南猿累的哼哧哼哧,“殿下說,這是賞你的。他的頭疾好了,就當是給你的診金了。”


    夏東珠抿嘴,他這人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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