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荊和夏東珠從土地廟疾馳前往雪中城,還未到鬆濤林,就在半道上碰到了陳瑄將軍。


    他正被人追殺在一處密林。


    在去往雪中城的官道上,他護送的馬車都被人掀翻了,木箱裏滑出來的東西,竟都是一些破爛的石頭。


    而官道上散落的到處都是將士們的屍體,其中還有一些黑衣蒙麵人。場麵非常慘烈。


    陳將軍出洪揚縣時卻是帶足了兩千人,在‘華山驛’時,霍襄就告訴他,外麵不遠處紮的都是帳篷。


    而現在,陳將軍明顯帶的人不足,他們不得不逃進密林以避危險。


    足以說明,這些黑衣人到底有多張狂。


    “殿下,我們去救陳將軍。”


    夏東珠想沒想就提議道。


    蕭長荊黑著臉,“你拿什麽去救?自己的命不要了。”


    夏東珠認真看著他,“有殿下在,我就不怕。現在你左臂受傷了,我就是你的左臂。你知道的,我力氣過人,拿上刀劍不比那些將士差。咱倆雖勢單力薄,但絕不能看陳將軍遇險而不管!”


    蕭長荊抬眼望向密林,眼中也透著焦急。


    他心裏很明白,若不帶上她,將她獨自留在這裏,他更不放心。


    夏東珠又在催,“殿下,別猶豫了。咱們南蕭重文輕武,能有一個好將軍不容易。陳將軍明顯是將自己當成了誘餌,‘瀚陽鏢局’已經將精鋼運去了北疆,咱們還怕什麽?定要將這些人查個明白。”


    蕭長荊眸光閃了閃,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劍,“這把劍你拿著,記住,一定要跟緊我。”


    夏東珠點頭。


    蕭長荊彎腰撿起一把刀,二人催馬駛進密林,沿著地上的血跡一路追過去。


    夏東珠注意到,陳瑄將軍之所以不敵黑衣人,皆是因為這些黑衣人帶有駑箭。在無遮擋的官道上,將士們自然吃虧不小。


    陳將軍將人帶入密林是對的,借著密林的掩護,他們才有生還的機會。


    越往山上走,密林叢生,越不利馬行。蕭長荊當即棄了馬,他一手拽著夏東珠,一邊往密林深處走。


    當蕭長荊和夏東珠追到他們的時候,陳將軍正與黑衣人在一處山溪邊交戰。


    陳將軍大約有五百人,黑衣人不過兩百,拚殺下來,竟然還處於下風。


    蕭長荊和夏東珠對視一眼,“殿下,殺他們的駑箭手。”


    這些駑箭手掩在部分黑衣人身後,冷不丁放冷箭,著實可惡。


    蕭長荊點頭,深深看著她,“跟緊我。”


    二人隨即從後麵殺過去,以蕭長荊的實力,幾乎在一瞬間就將黑衣人的駑箭手殺傷大半,夏東珠配合著他,緊緊跟隨。


    她不殺人,卻單砍黑衣人拿駑的手。手都沒有,談何射箭?這一招很毒。


    陳瑄自然發現了蕭長荊,駑箭手死了大半,陳將軍的壓力頓減,將士們早就殺出了血性,反身撲過來,形勢頓時逆轉。


    黑衣人腹背受敵,立馬心生退意,邊打邊退。陳將軍等人心口一直壓著怒氣,自然越殺越勇。領頭的黑衣人一聲忽哨,倉皇帶著十幾人逃走。


    “窮寇莫追。”


    蕭長荊一把拉住陳瑄將軍。


    陳將軍一臉的恨意,“他們傷了我們不少兄弟,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輕易逃了。”


    “先檢查他們的武器,你們吃虧就在這種駑箭上。”


    蕭長荊將一把機駑遞給陳將軍。


    這個機駑隻有平常弓箭一半大,重量很輕,帶著機簧,設計非常精妙。


    陳瑄接過駑,反複看著,眼眸通紅,“不錯,就是這種精巧的機駑,讓兄弟們喪了命。它能一連發出十二箭,箭雖不大,力道卻強勁,避無可避時,能一箭穿透胸膛……”


    蕭長荊抿了抿嘴,“你再看它的箭矢,箭頭皆用精鋼所鑄,堅硬無比。”


    陳將軍細看之下,立馬變了臉,“殿下……”


    蕭長荊頷首,他抬眼望著綿延不絕的雲蕩山,沉聲道,“這雲蕩山有問題,裏麵有我們不知道的勢力,他們劫持精鋼,就是造兵器,其心可誅。”


    陳將軍想了想,“殿下,‘瀚陽鏢局’的樊老大已經將精鋼運往北疆了吧?我帶了六百人,一路虛張聲勢,其他人都讓我分批派去與他會合了。這批精鋼,應能順利到達北疆。”


    蕭長荊道,“我也已派人暗中相護,陳將軍且放心。若陳將軍不急著迴洪揚縣,便隨我一起去鬆濤林,夏南宇將軍從北疆迴京省親,我怕有人會對他不利。”


    陳瑄一聽,二話不說,直接對蕭長荊拱手,“末將一切聽從王爺調遣。”


    蕭長荊頷首,轉身尋找夏東珠。


    見她正在為將士們包紮傷口,心中稍安。


    陳瑄自然也看到了夏東珠,想著在‘華山驛’二人曖昧的關係,陳將軍一笑,“夏娘子巾幗不讓須眉,是殿下的福氣。”


    蕭長荊一怔,知道他誤會了,俊臉一紅,倒也沒解釋。


    “這次若不是她,我也不知將軍會在此處遇險。我的人已經在雲蕩山武侯祠找到了,上次在雪中城附近丟失的精鋼,東西已經安全運出來的。”


    陳瑄震驚之下,大喜過望,自然知道皇城司手段了得,“殿下,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為?”


    蕭長荊搖頭,“以後會知道的。”


    隨後他抬腳走向夏東珠,“陳將軍已經答應隨我們一起去鬆濤林,時間緊迫,要馬上趕路。”


    “好。”


    夏東珠站起身,“殿下,此處離鬆濤林還有兩天的路程,現在馬也沒有了,若是我們途步,怕是來不及。”


    蕭長荊看到她的裙子劃破了,眸光閃了閃,“先迴官道,將士們的屍體需要掩埋,那裏還有陳將軍的馬,應該能趕得及。”


    夏東珠頷首。


    蕭長荊一聲令下,眾人立馬抖擻精神,返迴官道。


    陳將軍帶了六百人,如今卻損傷了近一百,而黑衣人雖死了近二百人,但這樣的代價,著實令人心疼。


    陳將軍和將士們的眼睛通紅通紅的。


    埋葬了將士後,眾人翻身上馬,趕往鬆濤林。


    天又下起了大雪,道路難行,眾人為趕時間,除作短暫的休息,基本都在奔馳。可他們在傍晚時分趕到鬆濤林的時候,還是晚了。


    鬆濤林是出了雪中城往南三十裏地雲蕩山腳下一個狹窄的山穀,是迴京必經之路。因山上種滿青鬆,下雪的時候,積雪落在鬆針上,形成一片片晶瑩剔透的壯美景觀。


    故而稱為:鬆濤林。


    可現在,鬆濤林間一片狼藉,鮮血將晶瑩的雪染成了豔色,觸目驚心,猶如人間煉獄。


    地上有北疆戰士的屍體,穿著邊疆的軍服,一看就是夏南宇將軍的親衛。


    地上還有一些黑衣人的屍體,地上散落的機駑與劫持陳將軍的黑衣人用的駑一模一樣。


    蕭長荊與陳將軍瞬間都變了臉色,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凝重。


    夏東珠看到血色一片,更是大驚失色,若是大哥真如前世痛失一臂,她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望著那一直延伸到雲蕩山深處的血色,她想沒想提著裙子就奔過去。


    蕭長荊和陳將軍更是沒猶豫,二人隨後跟上去。


    按照朝廷規製,夏南宇迴京省親帶的親衛不會超過百人,如果他們在沒有防備的狀況下遭遇劫殺,那後果不堪設想。


    夏東珠一路疾行摔倒好幾次,每一次她都爬起來再跑,蕭長荊看不下去,直接猿臂一伸,夾抱住她,夏東珠借著他的力道才沒有再摔倒。


    天完全黑下來,卻依舊沒遇到夏南宇。


    夏東珠一顆心沉了又沉。


    前世大哥遇難的地方她隻知道在鬆濤林,具體的地方卻不知道,她那時趕到的時候大哥已經被親衛抬下了山。他失去一臂,渾身是血,人早已昏迷。


    陳將軍下令燃起火把,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才聽到前方傳來刀劍驚鳴聲。


    天黑,機駑自然用不上。


    夏將軍常年駐守北疆,武功自然不俗,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眾人滅了火把,悄然而上。


    前方有亮光,似有狼吼。


    夏東珠心中震動,難不成前世她大哥不但遇到了劫匪,還遇到狼圍?


    果然,前方燃起的火堆形成一個圓,夏南寧正和將士們持刀背對背站在火堆中間,幸好他們帶著盾牌,抵擋住了黑衣人的駑箭。


    可他們的狀況明顯不好,衣衫襤褸,渾身是血。明顯是與黑衣人和狼群撕戰過了。


    而火堆外,一群狼晃動著身子,正眥著牙做著進攻的姿勢。


    狼的後麵是一群黑衣人。


    雙方正僵持。


    夏東珠看到大哥無事,眼中立馬湧出淚花,她及時趕到了。


    蕭長荊急忙按下她的身子,眾人蹲下身,掩在叢林後,觀察著前麵的戰況。


    夏東珠發現這些狼是經過馴化的,肯定有人在暗中驅使它們。


    她抬首向四處看,就著火光,她看到有一棵大樹上正站著一個人。穿著黑衣,披著大裘,手裏拿著一隻簫,臉上戴著麵具。


    “殿下,那邊樹上有一個人,應該就是他驅使的狼群。”


    蕭長荊立馬看過去。


    此時,那個人正好將簫放到嘴邊,一聲怪異的蕭音響起,狼群蠢蠢欲動。


    夏南宇和將士們立馬緊張起來。


    夏東珠也甚是焦急,她手裏握著一隻駑,用手對著樹上那人試了試,可惜,射程太遠。駑箭達不到。


    她想了想,直接抽出駑箭,霍地站起身,對準樹上那人用盡自己吃鬼的力氣猛地拋過去。


    蕭音戛然而止。


    有人從樹上掉下來。


    黑衣人一驚。


    狼群立馬躁動不安。


    “上。”


    就在此時,蕭長荊一聲令下,陳將軍帶人率先衝上去,黑衣人自然沒想到後麵有人,雖被驚動,但迴頭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人。


    陳將軍和將士們對黑衣人恨透了,下手毫不留情,黑衣人簡直在毫無反抗之下就被他們宰割。


    夏南宇也沒想到會有人來救他們,形勢直下,他和親衛立馬越出火堆衝過來。


    狼群自然知道夏南宇的兇悍,狼也怕惡人,沒有了蕭音的驅使,它們立馬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黑衣人也慌了神,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然出現變數,他們也無心戀戰,直接逃了。


    夏東珠卻跑向那棵樹。


    她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那個戴麵具的人。


    “你傷到了他,他早跑了。”


    蕭長荊一直注意著夏東珠,怕她有危險,急忙過來。


    夏東珠看著自己的手,“難不成我那一手竟比機駑還厲害?”


    勝利在望,大哥無事,她也幽了一默。


    蕭長荊冷哼一聲,嫌棄地轉身就走,一身吃鬼的力氣有多嚇人,她自己不知道嗎?


    夏南宇一身英偉氣宇軒昂,在戰場上拚殺過的人,自然而然帶著一身血性,顯得特別有氣魄。


    見是蕭長荊和陳瑄將軍來救的他,甚是詫異。


    他抱拳,發自內心的感激,“多謝殿下和陳將軍相救,南宇感激不盡。隻是二位因何知道我會在此處遇險?”


    陳將軍擺手,“夏將軍莫要謝我,這皆是殿下的吩咐。”


    蕭長荊卻也搖頭,“不是我。”


    隨後他指向夏東珠,“夏將軍若有不明白的,盡可問她。是她說你會在此處有危險,拚了命的也要趕過來。”


    夏南宇詫異地望向夏東珠。


    夏東珠笑著對他擺擺手,“夏將軍,久聞大名。”


    夏南宇一臉的納悶,“這位小娘子是……”


    蕭長荊一撩眼尾,“夏將軍不認識她?”


    夏南宇很實誠,搖頭,“不認識。”


    蕭長荊一笑,“不認識就對了,她是本王的人……”


    他這一說,夏南宇一下子瞪大眼。


    青城王一向潔身自好,並未聽說他身邊有有任何女子相伴。況且,他與自己的妹妹已經訂親了,竟然當著他的麵也不避諱。


    夏南宇最疼自己的妹妹,當下就撂了臉,“她究竟是殿下的什麽人?你可是與我妹妹訂了親的,殿下若是不能對東珠一心一意,迴京,就退了與東珠的婚事。”


    他非常有氣勢,並不因蕭長荊是皇族就對他客氣。


    夏東珠一歎。


    前世,她大哥也是這般,知道二皇子毀了她名聲,並不是托付終身之人,直言隻要他迴京,一定要去退婚。


    可此時,夏大小姐已經與蕭長荊訂親,他也沒能躲過劫殺。前世的種種,不過都是借口。二皇子要殺的根本就是她這個英偉剛硬的大哥。


    蕭長荊自然也不受他威逼,“等夏將軍迴到京城再說吧!”


    夏東珠趕緊上前,“夏將軍怕是誤會了,我是京城‘東珠女醫館’的醫娘,這次是迴雪中城省親的。我夫君曾是雲起鎮魏家大郎魏禹,我與殿下是在魏家相識。這一路,誠蒙殿下照顧。”


    夏南宇一怔,“小娘子是魏禹的妻?”


    他與魏禹自小相識,他倆都曾是肖大學士最得意的學生。


    夏東珠垂下眼,“曾經是,現在我與他已經和離了。”


    夏南宇一驚,“為何?”


    夏東珠臉色更是黯淡,“我是個寡婦,有天寡之命,一月前大郎落水昏迷,我嫁過去是為他衝喜的。大郎醒來後,魏家容不下我,便起了和離書。”


    夏南宇一下子不說話。


    沉默半晌,他才譏誚地說,“那魏禹還真是沒福氣。”


    聽了這話,蕭長荊瞥了他一眼,“夏將軍還不趕緊下山?年前必須迴到京城述職,這裏發生的事本王會向皇上稟明,夏將軍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夏南宇輕哼一聲,瞟了夏東珠一眼,“本將軍遇刺受傷了,自然不用急著趕路,迴雪中城休養些時日,想必皇上也是能夠理解的。放心,我會派人先進京稟告父親。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嘿,這兩個人怎麽就杠上了呢!


    夏東珠一聽他受傷了,急忙上前一步,“夏將軍傷在哪裏了?我是大夫,可以為你醫治。”


    英偉不凡的夏南宇立馬勾了唇,“便有勞夏娘子了。我可以跟你迴雪中城,我身上傷的不輕,被狼嘶咬了幾口,以後就拜托夏娘子了。”


    說完,他立馬吸著冷氣,伸手撫在腰上,好像真傷的不輕。


    夏東珠立馬看過去,見他衣袍上破爛,被血浸濕一大片,不由焦急一聲。


    “夏將軍,還是趕快下山吧!你身上的傷真等不得。”


    “好,一切就聽夏娘子的。”


    夏南宇笑著,對夏東珠似乎特別好說話。


    一旁的蕭長荊卻黑了臉。


    陳瑄將軍看著有點好笑,可有些事不是他能置喙的,直接抱拳,“殿下,此處不宜久留,還是先迴雪中城再說。”


    蕭長荊瞥著夏東珠扶著夏南宇就走,根本不在乎他,心中鬱氣升騰,陰著臉抬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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