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篷布遮蓋之下,懷瑾淚濕玉無常的衣衫。


    即使是以這種方式得以落入他的懷抱,悲傷的情緒還是會得到釋放。


    他可是夜行,永遠與她比肩的夜行。


    ——


    囚車外。


    茯苓聽著裏麵的動靜,一腳踢上了江疾的膝蓋。


    悄聲說道:“你那好弟弟如何了?到底是迴不迴得來。這公主也忒癡情了些,我看不像是你說的心機深沉之人。”


    “我哪裏知曉她究竟是何種人,不過我肯定是想我那胞弟平安。


    可就算他迴來,這懷柔公主,陛下也是不會要的。她再癡情有何作用?”


    “陛下就不能不將她送給耶律齊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憐惜這女子,況且北離也並非要拉攏北部不可。”


    江疾搖頭,“陛下有他的打算,定然不會如我們所想的這麽簡單。


    北部可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若是棄約,四部聯合攻北離,真是不敢想那是怎樣的一場血戰。”


    茯苓深歎一口氣,“想來也是,陛下本就是為了北離百姓能吃上一口糧食,才先攻下中巽,一路南下。


    想必心裏早有衡量了,自古亂世君王多棄愛,明君更是無情談。”


    北方不比富庶的南方國家,每逢大旱便是有一半的百姓填不飽肚子。


    而北離隻能購置南方國家的糧食,他們總會昧著良心,將價錢明裏暗裏抬高好幾倍,才肯放糧。


    那會子玉無常也正是厭煩這種落井下石之人,才二八的年紀,就上了戰場。


    江疾倆兄弟一直看著玉無常一步步做到如今的成就,更是能體會其中不易。


    從古至今統一亂世之人,哪有不背罵名的。什麽殘忍暴虐,史書向來是勝者書寫,勝了不就隻有一平天下的佳話。


    江疾自傲的笑了一聲,狂妄極了。


    “所以說你與那公主是小女子,而陛下與我是大丈夫。心中自然江山社稷為重,什麽情愛,早已拋之腦後了。”


    茯苓瞥了個白眼,不再理這煞風情的人了。女兒家也隻不過將情看的太重罷了,也不是全然不知天下社稷之重。


    說不要情愛了,那是因為還沒有發現罷了。


    ——


    彼時的囚車中。


    玉無常壓著心中泛起的點點漣漪,收起情動的思緒,輕推開身前無衣蔽體的女子。


    懷瑾欲言又止,悲切的垂下雙眸。


    玉無常沉住神色,淡淡道:“隨我迴北離,待恩怨盡了。我自當對你我之間有所考量。”


    語畢,他終是不忍將話引入死胡同,為懷瑾留下了一線生念。


    懷瑾知她若是乖乖聽話,往後也是有機會證明自己,隻要江遲迴來一切皆有轉機。


    她拉過衣物遮在身前,聲音極弱的應著:“……好。”


    聞言,玉無常即刻退出了囚車。


    這是他要的答案,無論他對懷瑾的將來是作何打算,她都不能死,更是不能死在他的手裏。


    懷瑾撚著衣物。


    她何嚐不知玉無常的考量,可這也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在他的眼神中,見到了往日他對她的憐惜。


    還是那般柔和……


    聒噪的蟬鳴之聲劃破林間靜寂。


    玉無常利落的帶著手護,站在囚車外。


    原本正在相互慪氣的江疾與茯苓見他來了,也不敢再放肆,恭敬的挺了挺身。


    “茯苓,迴北離這幾日,子南懷便由你照看,吃食你也為她備著些。別讓其他可疑之人接近她。”


    “知曉了,陛下。”


    話音剛落,玉無常便甩起衣袍,駕馬離開了。麵上倒是的神定自若的很,心裏早已糾成了一團亂麻。


    一眼驚心,再看卻是不能愛。


    天命所行,豈是凡人能逆。


    江疾目送著玉無常離開。


    轉而對著茯苓調笑道:“還得是陛下,一出麵什麽事情都解決了。拿著南國萬民做脅,子南懷亦不敢忤逆他。”


    茯苓歎:“你簡直塊木頭,身處洋流之中的人,怎顧得上風波中的船隻?若是陛下隻托你傳此話,而他自己不來,你猜她會如何?”


    “話可別這麽說,我才不是木頭。在我看,陛下就算今日不來,她也不會去死。之前在南國,她可是硬生生為了萬民扛了幾日。最後……逃……”


    江疾想到最後懷瑾還是逃了,頓時無言。那時懷瑾便是身處地獄,完全失了希望,誰的生死也與她無關。


    茯苓怒視著有些理虧的江疾,語氣急促。


    “江疾,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情!她若今日在陛下身上,看不見一點情誼,早結束這一生了。


    你以為她為何活的如此卑微?她從未想過死,她隻想讓陛下愛她罷了!”


    江疾陰陽怪氣的做了個鬼臉。


    “愛愛愛!你們女子一天天的盡想些沒有的沒的,我怎麽沒看見子南懷有多愛我們陛下?荒繆。”


    “真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行軍五載,你連我為何跟著你,你都看不出!你還能見著誰家女子傾心哪家公子?”


    “你說什麽?我瞎我能救著你?”


    江疾一時沒有反應理解,竟雙手環著長劍抱在胸前,擺出一臉的驕傲,等待誇獎的姿態。


    誰知又糟了一輪數落,“又瞎,又聾,這說不好話的嘴怎麽不啞?”


    “你今天怎麽這麽衝,簡直不可理喻。”


    聽到這話,看守懷瑾的兵士也看不下去了,在旁提醒道:“大醫師的意思是說她傾心於你。”


    茯苓眼神狠厲的瞥了一眼多嘴的兵士,轉而看向紅了臉的江疾,“想不明白就滾!別在這礙眼!”


    一臉茫然的江疾,愣愣的轉身就走。


    心裏頭流出來的血液,像是燒開了的水,滾燙。不敢相信,天天打壓他的茯苓,傾心之人,居然是他!


    茯苓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


    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裏已久的秘密。


    愛上了這樣一塊朽木,連這種事也要她一個女子先開口,真是可悲。


    不過江疾的反應,也讓她覺得好笑,起碼不是拒絕。


    ——


    靜下心的茯苓投身進入了囚車。


    懷瑾在囚車中也聽見了她與江疾的對話。


    彼時心有感觸,扯著嘶啞的喉嚨低語。


    “你說的沒錯,若是今日無常未至,我確實沒打算活著。


    我連自身也無法保全······又怎能有心護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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