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南燒鍋坊酒肆夥計沒有請來家老爺,而是請來了兩位靚麗女子。


    隻見這兩位靚麗女子身著裘服,外披鬥篷,看似華貴,卻不張揚。


    酒肆夥計通報後方廳掌櫃,掌櫃出門恭維上前迎接,虛寒問候,“大冷的天,勞煩夫人和大小姐,林某有愧。”


    “府上有客人,老爺脫不開身,不能親自來,許我和大小姐過問,”那夫人道,“我不大懂行,還請叔公多拿主意,我和小姐替老爺做主便是。”


    話說間,掌櫃已將那夫人和大小姐領入後方廳。


    此時,板兒和石頭站起身,意欲與這位夫人和小姐打招唿。


    還沒等掌櫃介紹,板兒和這位夫人照麵,霎時,兩人都凝神愣住,彼此都隻覺八分認得,隻是不敢十分肯定。


    掌櫃趕忙介紹,“這是我家夫人和大小姐,這位是王公子。”


    板兒拱手道,“拜見夫人,大小姐萬福。”


    “幸會王公子。”那夫人又對掌櫃開口,“叔公,您請先去忙,我和這位公子單獨有話說,一會兒再去喚你。”


    “那好,夫人和公子先談,先談。”


    剛才夫人還說讓掌櫃多拿主意,這時候卻把掌櫃支走了,掌櫃莫名其妙,不得不遵從吩咐,退出方廳。


    一旁與夫人同來的大小姐見了年少倜儻的板兒,一雙明眸秋水便偷偷落在了板兒身上,倚著夫人,俏臉嬌羞,嘴唇緊咬。


    且說,掌櫃剛出方廳,那夫人便急著問道:“可否請教公子名諱?”


    “鄙人姓王,小名板兒。”


    聽這名字,一旁的大小姐不禁忍俊一笑,而那夫人未及坐下,又迫不及待追問,“公子可認得劉姥姥?”


    “我是姥姥外孫,”板兒這時也很肯定,“您可是昔日賈府的平姨娘?”


    隻見這位夫人不住點頭,瞬間濕潤了眼眶,拿出汗巾拭淚。


    那位大小姐不知就裏,直看得發呆。


    你道這位夫人是誰?


    她乃是昔日賈府璉二奶奶王熙鳳的陪房,璉二爺的通房丫頭平兒姑娘。


    賈府被抄家後,平兒姑娘以奴身被賣。


    有賈府大老爺賈赦門客錢廣,原是平安州一位富商,以釀酒為業,早年生意便做到了京城,在京城南郊建有南燒鍋酒坊,此處這家南燒鍋坊酒肆也是錢府的買賣。


    賈府風光之時,錢廣曾經與大老爺賈赦頻繁來往,認識平兒姑娘,早就妒羨平兒貌美大方,淑慧賢能。


    得此平兒身陷囹圄機會,便把她買迴府上,時逢原配發妻已故,便將平兒續弦為正室夫人。


    當初,隨平兒一同買入錢府的還有賈府曾經的大管家林之孝夫婦,適才那位酒肆的掌櫃就是林之孝,而他的夫人現在錢府當女管家。


    且說,平夫人此時認出板兒,迫不及待問道:“公子,快告訴我,你和姥姥南下找巧兒,可有下落?”


    板兒迴道:“找到了,巧兒現就在我家。”


    平夫人聞言,淚眼連連,激動萬分。


    板兒也是激動,將解救巧姐的前前後後敘述一遍,句句戳淚,平夫人不停拭目,自責沒有保護好巧姐。


    故人相逢,聊起傷心事,一旁與平夫人同來的大小姐雖說感慨,卻無體驗之痛。


    這位大小姐名喚多多,是錢廣與前妻的嬌女。


    多多小姐原是經常與顧客打交道的,但凡見外人並不拘泥,平夫人與板兒言畢,她一邊奉茶一邊抿笑,“敢問公子的名諱怎麽是‘板兒’?‘板兒’是何解?”


    大小姐插話,平兒為板兒引見:“公子,這位是我家小姐多多。”


    “幸會大小姐,讓大小姐見笑了,板兒就是銅板兒,”板兒自嘲道,“爹娘當初給我取這小名無非祈望將來有錢花。”


    “真巧,我叫錢多多,也是這個意思。”多多小姐說完竟然臉色緋紅,心裏想著“緣分”二字。


    “如何能與大小姐相比,大小姐名諱之意錢多得不可勝數,鄙人的板兒穿成幾串也不過幾吊而已。”


    “嘻嘻,有趣。”多多小姐戲言,“要不,把我的錢多多分給你點兒。”


    平夫人暗笑,看了一眼多多,多多這時才發覺話不合適,羞得臉更紅了,倚著平夫人不敢再言,隻覺得兔兔亂蹦。


    平夫人問板兒:“聽說公子要包銷這店裏的酒,可是當真?”


    板兒實話實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平夫人,平夫人思忖不語。


    “姨娘,就依公子說的,反正咱家又不虧。”


    多多對板兒印象很好,胳膊肘往外拐,急著幫板兒說話。


    平夫人憂心道:“不是不想依公子說的,隻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既然不是外人,斷不可隱瞞,公子可知道本店何以生意難做?”


    “略有耳聞,聽說府上得罪了一位叫李焱的。”板兒懇請平夫人,“姨娘隻管叫我板兒,別叫我公子,好不習慣。”


    “行,就依你,隻是你也大了,該稱唿公子哥的。”平夫人道,“這事恐怕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姨娘不妨明說,免得板兒糊塗。”


    “你可知曉李焱的家族勢力?”


    “板兒隻知道李焱是地頭蛇,其他的一概不知。”


    “李家是戶部世家,李焱的伯父是戶部尚書,舅舅是巡商禦史,正因為有倚仗,他才敢在京城為所欲為。


    李焱在花枝街開了一家酒樓,名謂望月樓,所需酒水到各專賣酒肆不是索要就是賒欠,家老爺之前與榮國府大老爺過從甚密,有榮國府罩著,那李焱父子唯獨不敢對這裏造次,可是好景不長,後來……”


    平夫人說到此處,又想到了賈府的遭遇,止不住模糊了雙眼。


    多多小姐接平夫人話道:“後來賈府失勢後,我家隨後就倒黴了。


    那無賴三番五次到我家賒酒,我家不敢得罪,便賒給他,怎奈那無賴不還舊賬,還變本加厲。惹惱了我爹,告訴我家掌櫃再不賒他。


    孰料那無賴竟然領一幫人砸了我家店,毀了我家兩大酒缸外加二十多壇酒。


    我爹和官府老爺也是有交情的,便告到官府,官府判他賠我家二十兩銀子。


    從那以後,就很少有人敢買我家酒了,都是那無賴背後下話搞的鬼,揚言誰敢買我家的酒就不讓誰好過。”


    平夫人問:“板兒,你既然想做這個生意,可曾想過其中的難處?”


    “想過,即便我不做,你家這店硬撐下去不成?總得打破這個僵局。我因以為這是個機會,不想錯過,雖無太多本錢,也沒想彼此吃虧,還望姨娘和大小姐成全。”


    “聽你這樣說,我有幾分相信,倒不知你什麽時候學會做生意了?”


    “有一句話姨娘是知道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沒什麽天生就會的,也沒什麽不能的,何況我吉人天相遇到了貴人,保不定就成了,不然還不永遠是井底的蛙?”


    板兒這話說得平夫人心動,多多小姐更是聽著喜歡不得了,急切切搶白,“姨娘,不如就答應他。”


    平夫人道:“既然這樣,我倒是沒有不答應的理了,隻是按你說的價不妥,哪一行暗裏都是有賬算的,燒酒利大些是真的,但利再大也有本錢跟著。


    這燒酒原是四成本錢,一成稅,加上酒壇子、買賣人工,其他花銷再占去一些,也就賺個三成利。


    以你給的價,若別人是可以的,隻是必然暗裏做手腳,就如同現在,雖一時無礙,但久而久之,自有口碑落下口實,於誰都不利。”


    板兒聽平夫人說得實在,言道:“平姨娘既這樣說,板兒聽你的。”


    “不如按原價八成算,保證供你的酒品質不差,每日兩百升,交三日訂金,以後三日一結賬,”平夫人道,“家老爺說了,最多也隻能簽一年的契約,你可以嚐試幾日再行契不遲。”


    板兒和石頭暗中思忖,也許這就是天意,三日訂金是四十八兩銀子,去了送給蔣捕頭的二兩銀子,他倆現在剛好還有四十八兩。


    板兒不想拖泥帶水,對平夫人言道:“開弓沒有迴頭箭,這事是一定要做的,不如今日就把契約簽了。”


    平夫人本意為板兒著想,明白板兒擔心有變,若真如此,唯恐自己到時難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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