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手一頓,被這天雷震懾得不輕,一下抬頭朝陸鈞山看去,那雙明媚大眼裏絲毫不掩飾的驚嚇。


    “大爺……說什麽?”她遲疑出聲,懷疑方才是自己太過專注替他上藥,一時聽岔了。


    陸鈞山那雙鳳眼飛揚,心情舒暢,知她知曉這般喜事太過歡欣以至難以置信,很不吝於重新說一遍:“娶妻不比納妾,諸事繁瑣,需得花上些時間好好籌謀。”


    雲湘重新聽他說了一遍,竟然還是被震在原地,盯著陸鈞山擰緊了眉,一時竟然不知道做出什麽表情反應來。


    那霸道狂傲的男人低頭看著她,漆黑鳳眼得意昭昭,她一眼便看出他那未盡之言便是他奉以正妻之位,她還不快些跪拜感激涕零?


    她真弄不懂這人,瘋了不成?以她的身份,弟媳的陪房丫鬟、入府前嫁過人還被賣入過青樓妓館,陸家上下誰會允了她做他這長子長孫的正妻?


    這般封建的時代,不得父母親族承認的婚姻,入不得宗祠族譜,到頭來又哪裏來的正妻?


    到時有名無實,且或許陸鈞山放棄名門女子娶了她後仕途也受影響,到時時日久了,許是要成怨偶,不過是關在籠子裏受盡各種眼色的可憐人,若有愛意還能熬一熬。


    可她又不愛陸鈞山,她不愛他,又為何要去忍耐幹熬那些苦楚冷待?


    雲湘從來沒想過隨意搪塞他的話,會讓他當了真,她仔細看著他此刻神情,眉眼含情,笑意風流,不論今後他怎麽想,此時此刻是有幾分真心,她緩緩平了心情,也真心道:“大爺莫要開玩笑,我自知配不上大爺,不敢肖想,且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陸鈞山自覺已經了解透徹她,那些個話也都深明真意,將她攬抱過來坐在腿上,狠狠啄了口她柔嫩唇瓣,道:“一個都不會少,爺自然開了口,自會都一一辦到,無須煩憂。”


    他如此大包大攬,讓雲湘也心裏生出些緊張來,她懷疑這人真能把這事辦下來,心中萬般情緒,竟是心跳都快了起來,盯著他看了半晌。


    她一下想起了鄭七娘,忙道:“那表小姐該如何?大太太盼著大爺娶了表小姐為妻。”


    雲湘隻記得那迴鄭七娘投繯自盡,卻是以為是她不願嫁陸鈞山,從沒想過是陸鈞山不願娶,所以此時拿了出來說。


    陸鈞山聽了這話卻是一笑,“表妹如今正忙著挑選夫君入贅了來為鄭家延綿子嗣,哪裏會想嫁爺?”


    雲湘一時不解,聽陸鈞山的意思,以為他對鄭七娘求而不得,便正色道:“大爺既對表小姐有意,自當討了表小姐歡心,到時表小姐自然願意嫁大爺為妻,到時大太太也歡喜。”


    往常這麵上溫柔實則刁滑的小婦隻把玩那些木頭時才會露出那般嚴肅的神情,此刻見她如此,一改往日溫柔模樣,顯得正經肅穆,陸鈞山隻覺可愛至極,又忍不住在她臉上香了一口。


    雲湘伸手推拂他,顯然等著他作答。


    陸鈞山隻當她飲醋三壇要翻一翻舊賬,想了想,便將大太太要她娶鄭七娘,他迴絕一事簡略說了說。


    因著關乎男兒顏麵,陸鈞山掩去了那些個他說自己無能的細節,隻道從今往後與鄭七娘隻是幹幹淨淨的表兄妹,無多餘關係。


    說罷,他鳳眼眯著,故意唬了臉兒輕斥道:“將要做人嫂子,再不許將爺與七娘攀扯到一起,省得汙了表妹名節!”


    雲湘一時竟被噎得無話,隻覺他腦子壞得厲害。


    陸鈞山斥完見這小婦瞪圓了眼睛看他,似惱非惱的嬌俏模樣,便覺得渾身一燙,那高燒又要燒起來,低頭笑著去吻她唇瓣。


    卻被一隻柔軟卻冷冰冰的手擋住。


    他那雙鳳眼不滿地看過去。


    雲湘臉上神情卻是平和下來,“大爺還燒著,聽成林說傍晚前還得迴營,便好好休息一番,身子要緊。”


    她原本是忍不住罵一罵這狂傲自戀的男人,但餘光看到他胸口紗布又被血染了些血跡,到底顧慮到他如今受傷,又是朝堂派來的撫遠將軍,這西北戰事還不穩,不好刺激他太過,免得再出什麽意外之事,再等等吧,橫豎她現在離不開西北,還要找弟弟,等一切事畢,在他迴揚州前與他說清楚。


    陸鈞山卻誤會她是聽了自己解釋心情好轉又擔憂他身體,俊美臉兒自是疏闊一笑,又香了一口她臉頰,道:“自是聽嬌嬌兒的,且陪我睡會兒。”


    雲湘已是不打算慣著這霸道風流的男人,橫豎隻是欠著恩情,不似從前了,她推他一下眉頭微蹙道:“我與隔壁許家嬸子約了有事,大爺自睡吧。”


    陸鈞山不滿,嘟囔一句:“和那些個粗鄙婦人有甚好相約的。”


    卻是鬆開了雲湘。


    雲湘起身,整理好衣服,便彎腰去搬放在小幾上的水盆,察覺到身後床上的男人目光一直膠著在她身上,也沒迴頭,便就走了出去。


    到了外邊,她長長唿出一口氣來,慢吞吞往灶房走。


    想著陸鈞山這人,心頭還是有些煩躁,想起那雙含喜的鳳眼,心中更是千絲萬緒。


    屋子被陸鈞山占去,雲湘無處可去,便果真去了隔壁許家。


    許叔是衙門裏做捕快的,許家嬸子平日裏在家做些繡活補貼家用,她正好也學著點做點女工,不為別的,總不好以後都去買衣服穿,別的就算了,內衣要自己縫,從前做林婉月的丫鬟,沒多少時間精力學這些,她雖在此道沒天賦,但是努努力,將來做簡單的內衣裏襯應該沒事。


    雲湘敲了門,沒多久許家嬸子就高昂著聲音來開門,“來了!”


    打開門,她瞧見雲湘俏生生站在外頭,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拉過她進門,心頭有許多疑問想問,“先前不是去金平鎮尋弟如何了,怎這麽快便迴了?”


    雲湘便簡單說了路上遇到匪徒發生些意外之事,許家嬸子捂著胸口,“倒是大幸能活著迴來了!”


    許家嬸子知道雲湘來這兒是做什麽,便拿了針線給她,指點著做。


    兩人說了會兒話,又做了好一會兒針線,雲湘磕磕絆絆繡了方帕子,上邊的蘭草起碼已經接近韭菜了啊,怎麽不算進步呢?


    雲湘左看右看,發現沉下心來做這個,與做木雕一樣有靜心之效,其實想想也是,刺繡怎麽能不算藝術呢?


    做了許久的活,許家嬸子便拉著雲湘到了院子裏養養眼睛休息,倒了茶水備了點自家炸的果子來吃。


    “對了,還沒問你那亡夫究竟怎麽迴事呢,竟是個將軍且沒死呢?”


    雲湘低著頭抿了口茶水,想了想,也隻簡單道了句:“嬸子,不瞞你說,他欲納我為妾,我不願才遠走。”


    許家嬸子這就一下明了了,歎口氣,拉著她的手,“那如今你是如何想的?”


    雲湘孤身在異世漂泊,從前有春蓮可說說話,後來去了別院就一直一個人,鳴鶯鳴鳳不與說話,也沒甚可說,再後來與鄭守也無話可說,這許家嬸子為人熱心良善,她這些日子在這裏便喜歡與她說話。


    此時便忍不住也低頭說了心裏話:“他說許我正妻,且不論身份之差,隻問心,我是不願的。”


    許家嬸子迴想那一日見的男子,高大雄偉,麵容極俊美,還是將軍,又說許正妻之位,一時也有些不明白雲湘,“恕嬸子多嘴,怎不願呢?”


    雲湘輕輕咬了口油炸果子,不提陸鈞山後院女人眾多,且將來必還會再抬人進來,她不願被困一隅,不過此處達官貴人妻妾成群是常理,說給許家嬸子她或許還會勸她,便隻說:“我對他並無男女之情,我心裏另外有心上人。”


    “哐當——”一聲,隔壁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雲湘和許家嬸子都朝牆那頭看去。


    “風大竟是將你家放雜物的架子吹倒了。”許家嬸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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