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那封信,封皮上什麽都沒寫,雲湘垂下了視線,看了一眼屋門是關著的,便直接打開了信。


    信裏有五張銀票, 麵額皆是百兩的,還有一張路引文書,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雲湘的心卻狂跳起來,一下捏緊了手裏那薄薄的紙細細看去。


    路引文書上的名字,不是戚雲湘,而是一個叫吳春喜的女子,十七歲,家住揚州城宛平縣吳家村,很是平平無奇。


    她沒仔細見過別的路引文書,但手裏這張,官印齊全,紙張摸起來也與尋常的紙不一樣,就算不是真的,應當也能糊弄人。


    昨日才見過陸清澤,今日她的桌上就收到了這麽些東西,不難想到是誰的手筆。


    或許是考慮到她一個丫鬟不識字,所以,也沒有寫什麽信,而銀票和路引文書則多少會知道那是什麽。


    雲湘細細想了陸清澤這般做的原因,要麽,還對她有意,要麽便是那兄友弟恭的家風在作祟了。


    東西都這般貼心地送到了她手裏,雲湘實在難以再去考慮什麽陸清澤是否會挾恩圖報這些後事了,她的唿吸急促,緩緩坐了下來。


    銀票暫且不提,這路引文書,實在很難推拒。


    若是要走,怎麽走?什麽時候走?她一個女子,如何孤身上路?又要去哪裏?去西北找弟弟?太危險了,西北應當遠沒有南邊繁華,路途上危險也多,她一個人難以安全,何況拿著這份路引,若是陸鈞山要尋來,走得再遠,還是很容易的吧?


    倒不如,燈下黑?在揚州尋一處村子住下?


    雲湘耐不住澎湃的心潮,細細思量起來,隻是這事屬實不算小事,她必須好好想想,再悄悄問鳴鳳打聽一番附近村莊情況,她的嘴不嚴實,人也單純,容易打聽。


    第二日,成林給別院裏發了月錢。


    雲湘拿到了滿滿一袋子的銀子,打開一看,俱都是形狀伶俐的小元寶,除此之外,袋子裏還有幾張銀票,一數,竟有五十張百兩銀票。


    她抬起臉看向成林。


    成林那張木木的臉上滿是笑,道:“大爺臨去前特地吩咐我給姑娘備的,提前做了姑娘嫁妝銀,等爺迴來,還要再給姑娘添置些。”


    倒是個花錢大方的。


    若說陸清澤的錢她拿了就要想起林婉月的狠辣,不願去沾,那這陸鈞山的錢,隻當是她的辛苦錢了,她抿著唇笑,抬頭看到成林期待地看著自己,想到他是那惡修羅虎狼的耳報神,便柔聲道了句:“替我多謝大爺。”


    成林滿意了,轉頭又要去寫書信。


    .


    陸清澤那一日從莊子迴到陸宅,卻是叫吉祥注意著別院那邊動靜。


    過了幾日未曾聽到別院那兒傳出什麽動靜來,不禁皺眉,忍不住思索莫非雲湘真的願意等大哥迴來納了她進門?


    可分明那一日觀她神情,似乎瞧不出對大哥諸多深情來。


    陸清澤拿著書,一時有些讀不進去,他往後靠了靠,閉上了眼,腦中想起雲湘對小桂圓溫柔含笑的模樣,心止不住還是被撩撥了一下。


    許是他高看了她?


    像是大哥那般品貌家世的男子,跟了他便不願再離去了吧,一輩子衣食無憂,即便無甚情意,可女子所求不過一個餘生安穩。


    隻是……既然願意跟了大哥,為何那時卻不願做他通房?


    大哥在外風流浪蕩,女人無數,他的後院卻十分清靜,原先不過一個清兒,如今也隻是母親送來的兩個人。


    陸清澤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


    他煩躁地一把丟下手裏的書站了起來。


    難不成再去搶奪迴來?


    旁邊正磨墨的吉祥愣了一下,抬茫然抬頭:“二爺?”


    陸清澤迴過神來,看著窗外烈陽,默然半晌,忽然問道:“我記得母親前幾日找人打聽什麽寡婦?”


    吉祥眨眨眼,這事下人們之間倒是多私下裏閑聊過,隻是當著二爺麵說,多少有些遲疑:“好像是說大爺喜好寡婦,大太太便想為大爺尋摸一二。”


    陸清澤挑眉,便細問了此事。


    這事的傳聞是從宋文那兒傳出來的,自是要從那兒說起。


    陸清澤便是知曉了陸鈞山曾帶雲湘逛揚州城一事,心中竟是真有些意外,他自是了解他大哥,那便是個喜新厭舊的,雖是喜好玩弄女人,心底裏卻並不把她們當迴事,叫她們在酒席上陪坐便罷,要他花時間陪了她們閑逛揚州城,那是絕無可能的。


    不說以後,如今竟是真的對雲湘多了幾分情意。


    陸清澤再想到成林說等陸鈞山迴來就要納了雲湘進門為良妾,頓時又抿緊了唇。


    他站在窗邊沉默了許久,忽的道了聲,“我去母親那兒看看。”


    二爺要去哪兒自然不必和他說,吉祥奇怪今日二爺怎會忽然對著窗外喃喃了這麽一句。


    陸清澤這便去了大太太那兒。


    這會兒正是上午辰時二刻左右,鄭七娘用過早飯便一直陪在大太太這兒與她說話。


    那寡婦的事情,大太太已經被迫放下了,如今心神都在鄭七娘身上。


    不說揚州城裏的好兒郎們,就是京城裏,大太太也打聽搜羅了一些來,整理了名冊,供給鄭七娘挑選。


    女子嫁人尤為重要,當然招婿就更重要了,出身起碼清白,人品樣貌同樣關鍵,也不說那些個非要多俊美的,至少周正端方,得有眼緣,大太太拉著鄭七娘說道:“容貌太好也不好,像是你大表哥那般,在外拈花惹草的,醋都怕是要喝飽了,總有一天得酸死了。”


    如今是歇了心思把鄭七娘嫁給大兒,大太太說話就不顧忌了些,毫不掩飾對陸鈞山的那些許嫌棄。


    鄭七娘雖說每每想起陸鈞山還是有幾番心動,可想想他連孩子都不能給自己,還要和一院子女人爭寵,是真正歇了大半心思的,紅著臉認真看著名冊挑選未來夫婿。


    “太太,二爺過來了。”婆子笑吟吟進來對大太太稟報。


    鄭七娘忙低了頭,道:“那姑母我進去看。”


    大太太點點頭,孩子大了是要避嫌,尤其清澤已經娶妻。


    說到這,她便歎氣,當初鄭家出事前,她剛好給清澤定下婚事,否則七娘嫁給清澤,最合適不過了。


    陸清澤進來時,大太太正獨自一人坐著喝茶,沒見鄭家表妹,他鬆了口氣。


    大太太抬起頭來,笑著打趣:“今日倒是有空來我這兒了,沒去莊子裏送東西?”


    陸清澤被母親調侃,倒也有幾分赧色,低頭笑了下,順口便說了如今林婉月養胎的情況,大太太認真聽著,忍不住感慨:“自小還是你省心,如今孩子也有了,幾個月後就能做父親,不像你大哥,真叫人頭疼,一把年紀了還到處浪。”


    說到這,她想起陸鈞山說以後想從陸清澤那兒抱養個孩子過繼的事,那必然不能是庶出的,二兒媳身子得好好養著,便道:“我這兒還有幾支人參藥材的,下迴你去婉月那兒一並帶過去。”


    陸清澤忙點頭,“多謝母親。”


    大太太見他坐著卻還不走,便知道此次恐怕二兒還有事,便也好奇了,“怎的還有事?”


    陸清澤垂著眼睛,眉眼溫潤,輕聲道:“上迴去婉月那兒,路上馬車壞了,又下雨,想起大哥在附近有處別院,便去那兒稍作休整,再借輛馬車。”


    大太太一聽別院兩字,耳朵豎得猶如芝麻杆,一雙慧眼炯炯有神朝他看去,腦中“寡婦”“外室”等字眼嘩啦往外狂冒,心跳都在此時仿佛停歇了,隻等著那後續。


    陸清澤察覺到大太太如炬目光, 頓了頓,才道:“不曾想,在大哥的別院裏,遇到個貌美女子。”


    大兒在外養女人不算什麽新鮮事,大太太低聲問:“可是寡婦?”


    陸清澤:“……算是?”


    雲湘曾嫁過人,若硬掰扯,算得上寡婦。


    陸清澤又低聲說:“那女子,曾是婉月的陪房丫鬟。”


    大太太正沉浸在關於大兒傳聞果真是真的如今她驗證了的滿足裏,忽然聽聞陸清澤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兩息過後,才站起來:“什麽?”


    ……


    陸鈞山自然不知如今家中快要沸騰起來,他還在趕往西北的路上,半路上遇到點事,在一處小城稍作休息,恰好就收到了成林的信。


    離了揚州幾日,他心中甚是惦念雲湘,有時夜晚閉眼都能想到她低頭柔笑的模樣,此刻見了信,還沒拆開,嘴角已是掛上甜蜜笑容。


    他獨自一人去了書房,拆開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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