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咬緊了唇,警惕地後退了一步,她沒說話,隻抬頭朝陸鈞山看去。


    她以為陸鈞山再沒規矩也多少會顧及親兄弟顏麵,不會對弟媳身邊的丫鬟下手的。


    “大爺若是喜歡這根銀簪,奴婢可以賣給您。”雲湘鎮定地說道,語氣隻見恭敬,不見慌張。


    陸鈞山鳳眼似笑非笑,手裏把玩著那隻傷過人又被清洗幹淨的銀簪,他沒有立即開口說話,隻欣賞著麵前女子慌張卻故作鎮定的模樣,那巴掌大的臉在散下的青絲遮掩下顯得越發小巧白潤。


    隻等欣賞夠了,他才慢條斯理答非所問:“我莫不是虎狼狂獸?”


    這話說得莫名,但雲湘一下反應過來這陸家大爺是在暗嘲剛才她放下粽子轉身就走的利落身姿,不由心裏惱道,可不就是虎狼狂獸,沒一個丫鬟肯過來,也就是她好欺負被遣了過來。


    她垂著眼睛低聲說:“大爺曾是善於在戰場鏖戰的英勇將士,自然不是虎狼狂獸。”


    陸家大爺十四五歲就跟著外祖定遠侯上戰場殺敵一事,陸家無人不知,雲湘這般恭維也沒有錯。


    隻是陸鈞山如今不願意聽到這些話,麵色少不得陰沉了幾分,不過他盯著麵前毫無所知的俏臉,很快又平複了心情,把弄著銀簪,笑著道:“竟不知你聽過我諸多傳聞。”


    他拉長了語調,說得低沉磁性,叫雲湘莫名臉紅了一下,想到的戰場自然不是那等正經戰場,而是陸鈞山那些諸如與女子的風流豔史。


    陸鈞山瞥見雲湘臉紅,輕哼一聲,卻在她緊張的時候轉過身來,淡淡然甚至是一派正色道:“我倒不是饑不擇食之人,弟妹身邊的人,不至於去招惹。”


    這話像是給了雲湘一顆定心丸,她雖然先前也是這麽想的,但陸鈞山那似有若無的撩撥還是讓她如臨大敵,如今看來或許這隻是他風流性子作怪,習慣性見個漂亮丫鬟就調戲一番。


    橫豎也不掉肉,也就隨他去。


    雲湘心態坦然了下來,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快速看了一眼對麵這個穿著水銀色緞麵長衫的一如既往打扮華貴的男人,隨後將目光放到銀簪上,似乎在用眼神詢問既然不招惹,那拔了她的銀簪做什麽?


    陸鈞山的手指輕輕撫過那根銀簪,明明是很普通的動作,但他帶著繭子的指尖那樣刮過的時候,雲湘的臉卻不可控製地一紅,垂下眼睛,心道這果真是個風月老手,極擅撩撥人。


    但是,陸鈞山女人這麽多,好像沒有孩子?


    如果私生子都沒有的話,按照古人這般在意子嗣的情況,必定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實則是華而不實。


    這般想著,雲湘臉上的紅暈退卻,不僅絲毫撩撥不動如老僧坐定,還對這色中餓鬼生出了點幸災樂禍之感。


    陸鈞山卻不知雲湘心中所想,隻覺得她神情頗有幾分古怪,鳳眼瞥她一眼,淡聲道:“這等傷人兇器,自然要沒收。”


    他手腕一轉,那根銀簪就被他收進了袖籠裏。


    隨後,他抬手去勾雲湘的頭發,雲湘下意識偏頭去躲,發絲從他掌心滑過。


    當雲湘以為陸鈞山又要說些什麽時,他卻笑一聲,已經轉過身,他身量極高,目測有將近一米九,那華麗的長袍衣擺也一轉,看似風度翩然,卻是給人極強的壓迫,他幾步走到書桌旁,拿起上麵一隻錦盒,再偏過身,朝雲湘遞過去。


    雲湘幾步走過去,雙手接過盒子。


    她想要取過,可陸鈞山卻握著盒子不鬆手,雲湘使了點力氣,抬頭看過去。


    麵前這張鮮嫩清荷般的臉上露出疑惑來,近在咫尺的距離,叫人清楚看到她的唇不點胭脂而紅,眉不描黛而濃,陸鈞山眼眸深了幾許。


    雲湘垂眸準備鬆手,陸鈞山卻是反手將盒子放到她掌心。


    隻是似有若無的,離開時,他的手指輕輕刮過她掌心。


    雲湘抿了唇,隻當是被狗撓了一下。


    陸鈞山不錯眼地看著她,仿佛逗弄著掌心小雀一般問:“不知他日名揚四海的木雕大師可否滿意這雕琢工具,這可否能發揮出你七成功力?”


    雲湘不在意他言語調弄,她的本事叫他稱唿一聲大師,她也就坦然受之了,卻是鄭重地打開盒子。


    裏麵是一整套的刻刀,相當完備,其中有幾件甚至她都沒見過,拿起來細細打量。


    陸鈞山看著這小女子神態間又有變化,望著那刻刀仿佛見到已故的親爹娘般,極為專注,黑眸裏有種奪目的光,叫人忍不住流連在裏麵。


    他眯了眯眼,摩挲了一下剛才碰觸過她掌心的手指,轉頭又將桌上那塊用絲綢包裹起來的木料拿出來遞給她。


    陸鈞山很是有幾分耐心:“不知這木料如何?”


    雲湘從刻刀上依依不舍地抬起目光,重新看向陸鈞山的掌心。


    那是一塊大約一尺長,直徑為五六寸的黃金木,雲湘唿吸都停滯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放輕了唿吸道:“大爺尋來的木料自是佳品。”


    黃金木便是金絲楠木,也是極品名貴木料,更別說陸鈞山手裏這塊色澤金黃,紋理極為漂亮,品相絕佳。


    “若是雕琢不出爺的萬般風流,爺可要討要別的謝禮。”陸鈞山翹了翹眉頭,這話又淡去了幾分深沉、幾分清冷,顯出幾分俏皮。


    雲湘對待木雕一向認真,這次倒也不謙虛了,挺起胸膛點頭:“自是如大爺所說這般。”


    她到底不是這兒真正的婢女,說話間偶爾露出的神態總與人有些不同,盡管她竭力掩飾,就如此刻,雲湘反應過來自己這話太過狂妄,忙又柔順地垂下了脖頸。


    雲湘去拿那塊黃金木。


    陸鈞山摩挲著掌心的木頭,忽然改了主意,縮迴了手,他靠在書桌旁,慢條斯理道:“這般貴重的木頭,倒是不能放在下人住的地方,若有個手腳不幹淨的偷了去,賣了十個你都賠不起。”


    雲湘辯駁不得。


    隻聽這陸家大爺發號施令:“明日起每日的午時,你便過來這兒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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