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鬱鳶貴妃害死惜雪娘娘,阿昭報復她……又錯了麽?」


    「我的阿昭沒有錯啊,什麽錯都沒有。」


    沒有錯……


    可他其實,還有很多沒說的。


    他還記起了很多別的事。


    記起了錦裕四年在湯泉宮的爭吵。莊青瞿一身血汙抓著他的肩膀,紅著眼掉著眼淚,悽慘地問他為什麽騙他。


    那次出征前,明明他送他走時是一種曖昧而親昵的態度。他抱了抱他,一臉認真說小莊要保重,朕等你迴來。


    莊青瞿那年也隻有十八歲,一年前表白過後,隻得到「當弟弟」的答覆。當下心裏甜蜜又難過,又有些心癢癢的了,小聲說想要個親親再走。


    宴語涼當時說的是,朕如今也知道小莊的心意了,待你凱旋,到時候再給你好不好?到時候什麽都給你,好不好?


    那一刻莊青瞿看起來是受寵若驚、暈乎乎的幸福。


    可誰想到,錦裕帝竟說話不算話、轉頭就過河拆橋。


    莊青瞿打贏了仗,卻發現澹臺泓還活著,迴來鬧了一場。錦裕帝任他鬧,卻沒有半解釋和撫慰。莊青瞿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哪能受得了這種欺騙和落差,越是被冷著避而不見越是瘋狗一樣死追著不放,群臣看在眼裏紛紛說他不敬。


    那幾年戰火不斷。很快,他又去打瀛洲,打越陸。


    更顯赫的戰功、更高的封號,換來的卻隻有錦裕帝對他更多的疏離與防備。


    那些年的嵐王起初,還屢屢像想要討賞的可憐小狗狗,叼著好不容易打架得來的骨頭去邀功,希望主人摸摸頭。


    可一次一次的絕望,他也變了。既然討不到獎勵,他就去搶。他開始肆無忌憚,屢屢不聽勸地直闖皇帝寢宮為所欲為,就連金鑾大殿上,也敢用絕望裏帶著恨意的眼神直視皇帝。


    群臣卻看不懂,隻道是他飛揚跋扈。


    一時間朝中風傳,莊青瞿收復燕雲失地之後,成日裏藐視聖上訓誡聖上,與莊薪火當年如出一轍。


    群臣才經過多年權臣之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紛紛上書彈劾。


    錦裕五年,錦裕帝借著群臣之勢開始剝莊青瞿的軍權。


    莊青瞿自然反抗,無數次闖進楚微宮激烈的爭吵、大鬧,無數次絕望地質問為什麽他掏心掏肺,卻永遠不得信任。


    那般蹉跎著,便到了最為不堪迴首的一幕。


    錦裕六年備戰北漠。皇帝把嵐王綠柳營給了師律,把師律梧桐軍給了夏侯烈。而嵐王,皇帝高位架空了嵐王,哪也不讓他去。


    但莊青瞿又怎能不去?


    兩個人無數次爭吵,吵完就打,打完皇帝被一次次摁死在床上。


    湯泉宮中慾念沉溺的強迫。親吻、揉搓,粗暴的翻雲覆雨,皇帝的雙手被繩子捆綁,氣喘籲籲,莊青瞿低頭親吻他蹙著的眉。眼裏都是痛苦與疲憊,卻笑出了聲。


    他緊緊抱著他黏膩的身子,呢喃著,阿昭。


    你真就心硬如此,無論如何也不肯信我,是不是?


    好,好。


    那把命給你,你能安心了麽?


    千機蠱是嵐王從越陸帶迴來的,原本莊青瞿帶它迴來並非是為了毒誰,隻是覺得那紫色的晶瑩液體裝在琉璃瓶中很是好看。


    夜裏還會起一些螢火樣的亮色,他私心想讓阿昭看看。


    錦裕帝眼睜睜看著他把毒藥喝了下去。


    他想掙紮起身,可是他被綁住了,他動不了。


    ……是不是非要那一瞬間,沒有心的皇帝才第一次知道心髒被擰住的疼。是不是直到那一刻,莊青瞿長久以來的痛苦和絕望,他才能夠體會到了萬千之一。


    第72章 朕的君後,你當不當?


    千機蠱雖名帶「蠱」字,但它與苗疆的蠱蟲並不是一種,而是越陸的一種的秘法毒。


    之所以帶「蠱」字,是因它與蠱有幾分相似。


    蠱蟲有母蠱,能夠控製子蠱毒發。千機蠱雖沒有母蠱卻也配有「毒引」,隻要將「毒引」折損千裏之外也可要人性命。


    這按說聽著不合理。


    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傳世的一些秘法是存在的。


    一如荀長相隔千裏卻能入夢看人,按照宴語涼的常識來說也不合理,但小狐狸就是能做得到。


    莊青瞿那瓶蠱毒所配「毒引」,被下在一枚紅色的珊瑚戒指上。


    ……紅色的戒指。


    那枚紅色戒指,嵐王前後兩次戴在他的手上。


    第一次是在錦裕六年喝下毒藥後。他眼睛裏盡是猩紅的兇狠,他說阿昭我的命交給你。你若不信我,可找宮中的太醫來把脈證明。再不信,也可掰斷戒指看我毒發疼死。


    一切隨你,隻要你願。


    第二次給他戴上戒指,則是宴語涼受傷失憶剛醒沒幾天。


    嵐王啞著嗓子威脅他,阿昭,這是最後一次,你要是再敢——


    可如今想起來,莊青瞿在此之前早也跟他說了無數個「最後一次」,每一次都不是最後一次,每一次他都要被他逼瘋了可最後還是原諒他。


    有人喜歡他,愛他。願意無條件縱容他。以至於心裏難過、仍百死不悔。


    水聲嘩啦。


    宴語涼被抱到岸邊。右手被嵐王拿起一點點細細擦幹。布巾掠過那紅色戒指,宴語涼心間被蟄了一般,指尖狠狠一抖。


    嵐王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皺眉,眼裏是平靜的疑惑,確定沒什麽事之後低頭繼續顧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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