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一直不跟朕說實話。」


    「……」


    拂陵:「主子生性好強,平日裏哪天在陛下麵前不是裝束齊整、連一片衣帶扣都不願出錯,蠱毒發作這般狼狽樣子又怎能願意陛下看到。」


    「若非今夜陛下特意過來,拂陵又自作主張……」


    「但所幸這幾日裏,陛下送來的書信禮物,每一封每一件,都很讓嵐主慰藉。」


    「嵐主縱是昏昏沉沉,每日也總要打起精神聽奴才念信,疼得被子都抓破了還笑。」


    「陛下送的墜子,嵐主也戴著了。」


    淩亂青絲邊,那堇青石的風箏長墜子,正一半散落在青枕上。燭火之下,堇青石的光芒耀眼刺目。


    宴語涼一時怔著說不出話來。


    第20章


    那夜,宴語涼於點絳宮中一直待到天明。


    拂陵:「陛下,是時候迴去了。」


    宴語涼:「朕不困,朕想在這多陪他一會兒。」


    拂陵:「陛下的心意往後可慢慢讓嵐王明白。眼下嵐主一會兒該醒了,陛下就行行好,給嵐主留一點顏麵……。」


    宴語涼點頭起身,五味雜陳。


    拂陵:「陛下您去哪兒。」


    「朕迴宮。」


    拂陵:「……迴宮不妨走正門。」


    失魂落魄、龍爪已經摸到了宮牆準備爬的皇帝:「啊?」


    ……


    一路出門,拂陵抱著拂塵相送。


    「前些日子,陛下說是要選秀六宮、開枝散葉,嵐王病得起不來,可又怕陛下真去開枝散葉。」


    宴語涼一時心梗。


    「朕隻是隨口,且朕不知嵐王他……」


    卻見拂陵伸手拿來一隻鳥籠。


    「這鳥是嵐主養的。那幾天陛下鬧得兇,嵐主無法,總說讓拂陵把鳥兒送去給陛下解悶。眼下陛下既是要迴宮,不如一併順路拎迴去吧。」


    宴語涼接過鳥籠。


    掀開簾子看了看,裏頭是一隻挺可愛的鸚鵡,搖頭擺尾的墨綠色,很是神氣。


    拂陵:「陛下走了以後,這兩天便不要再來,在楚微宮放寬心等著。嵐主服下藥修養兩天,恢復了精神肯自會第一時間去看陛下。」


    這時,籠內鸚鵡突然學起舌來:「笨蛋!笨蛋!」


    宴語涼:「……」


    拂陵:「大膽笨鳥,知道你麵前之人是誰麽?竟敢大不敬,當心皇上要誅你的鳥九族了。」


    未成想,鸚鵡變本加厲:「笨蛋阿昭!笨蛋阿昭!」


    「……」


    「……」


    拂陵汗顏:「這,陛下,嵐主在養它時絕不曾教過它這個。」


    鸚鵡:「嵐王千歲!嵐王千歲!」


    「嵐王和合如意!嵐王長樂未央!」


    「嘎——阿昭笨蛋!」


    宴語涼見過拂陵那麽多次,從沒見過他慌。這次卻是真慌了,若不是隔著籠子瞧他都恨不能把鸚鵡的嘴給捏上。


    鸚鵡又叫:「拂陵,拂陵!」


    「拂陵,拂陵,阿昭醒了沒有?阿昭醒了沒有?」


    「為何還是不醒?為何還是不醒?」


    「要怎麽辦,要怎麽辦。」


    「神明在上,無他所願,唯願阿昭病痛悉除,長命百歲。病痛悉除,長命百歲!病痛悉除,長命百歲!」


    「阿昭笨蛋!阿昭笨蛋!笨蛋!」


    冬天的早上風依舊冷,陽光刺眼。


    籠子被拂陵接過去。


    宴語涼愣了一會兒。低頭,衣襟上似乎有水漬,一滴兩滴。


    ……


    天微明,沒有下雨。


    他失憶沒哭、重傷沒哭、「失寵」沒哭。直到此刻抱著膝蹲下去。


    「……」


    「陛下以前,隻會為江山社稷落淚,」半晌,拂陵喃喃嗓子微啞,「若是嵐主知道陛下也會為他,一定……」


    「陛下也無需太過憂心。」


    好一會兒,他伸手扶皇帝起來:「嵐王身上的毒蠱,全賴了陛下當年四處尋醫問藥、探訪仙醫,已尋得了的解藥藥方。」


    「隻是那藥方雖有,卻一直少了三味稀世罕見的珍貴藥材,至今隻能緩解卻不能根除。」


    宴語涼吞了幾口鹹澀,抬起發紅的眼:「什麽珍貴藥材?我泱泱大夏地大物博,就沒有種不出的藥材。」


    「你把那藥方抄一份給朕,朕拿著去問太醫,老太醫見多識廣。還、還有,藏書閣關於藥材有那麽多的醫書,朕……」


    ……


    皇帝迴宮,很快藥方也送了進來。


    宴語涼急急翻起,一時愣住。


    『飲離散』『穆天冬』「湖心黛」……


    他全部有印象。或者說,不止有印象,這些藥材生在哪裏、長什麽樣、性狀如何,不用翻醫書也無一不清清楚楚記得。


    拂陵:「這藥方陛下多年來一直掛在心上,從來不忘。記得也不怪。」


    宴語涼:「可公公說過,當年朕待嵐王不好。」


    拂陵垂眸,幽幽嘆了一聲。


    「也並非是全然不好。」


    「該怎麽說。」


    「陛下,拂陵十二歲入宮,迄今已有十六年了。一路走來隻知道世上最是難測人心,而比人心更難測的,是帝王心。」


    ……


    拂陵走後。


    宴語涼眼眶依舊很痛,卻不曾閑著。


    先是找老太醫細細問那藥方,又將記得的、新翻書翻到關於藥草的線索一一筆墨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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