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解家,秋蘺不知道要往哪裏去,心跳急速加快,一聲聲的像在催命,他的身體再也難以負荷。大雨傾盆而下,淋濕了他的全身,他一口氣快喘不過來,捧住了自己的心口,心好痛!


    雷雨在天空轟隆隆地響,他拖著幾乎走不動的腳步在暴雨裏行走,街上沒有人影,因為在這種下大雨的日子裏,連乞丐都知道不宜出門。


    他想迴苗疆去,雖然他已經走不動了,但他仍試著要移動步伐,不顧自己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了。


    終於,他倒了下來,街道上的汙水流過他的臉上及腿上的傷口,他痛得發麻,用手不斷的攀爬著想要往前。


    “神子,你沒告訴我,愛一個人會這麽苦!”


    到口的抱怨消失在雨聲裏,秋蘺任淚水奔騰。他不想死在這裏,因為這裏離解家太近了,隻要能多遠離一步,他就會走得更遠些,他不要解楓情看見他的屍體。


    也許是一股意誌力支持著他,他爬得離解家越來越遠,終於看不見解家的屋宇。他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他不曉得這是誰的錯,但他明白解楓情沒有錯,自己也沒有錯,也許錯的是命運的安排。


    在黑暗的巷道裏,他再也爬不動了,心口絞痛得非常厲害,讓他痛得隻能把頭貼在髒汙的泥水裏;他停止了唿吸,讓肮髒的泥水把他完全淹沒。


    “少爺,少爺!”


    總管大吼大叫得幾乎要喊破了喉嚨。他家少爺坐在廊上,表情呆滯,渾身都被雨水給濺濕了,目光發直,若不是中邪,就是撞鬼了,他房間裏的桌椅更是倒得亂七八糟,像被盜賊給劫掠過似的。


    “怎麽會這樣?昨晚隻不過是下了一場雨,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


    “還是快去請大夫吧!”旁邊的仆役建議。


    總管大叫道:“當然得去請大夫了,快一點,快點……”


    解楓情突然站了起來,總管見他搖晃著身子,急忙要去扶他。


    他出聲問道:“他走了,他終於走了,對不對?”


    他問得沒頭沒尾,總管不知道他在說誰走了。


    解楓情走入門內,躺在床上,忽然又笑又哭的道:“他走了,我知道他走了,哈哈哈,他走了,我要他走,他就走了……”


    淚水化成了清泉,漾在解楓情的臉頰上,他卻不斷的哈哈大笑。總管跟仆役沒看過這麽詭異的情景,嚇得臉色發白,但下一刻解楓情卻停止了笑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總管壯著膽子上前去看,才發覺躺在床上的解楓情竟然氣息微弱,他驚叫了起來:“快,快去請大夫,快一點,少爺好象要沒氣了。”


    所有的仆役鬧成一堆,跑的跑,走的走,急忙去請來杭州內有名的大夫。


    解家內一片愁雲慘霧,來看過的大夫紛紛搖頭,說解楓情雖不是真的死了,但是離死也沒差多遠。他是傷心過了頭,血脈不順,再遲一些就要暴斃沒藥治了;這是


    心病,除了由本人解開心結,是救不活的。


    總管聽了大夫的話,千求萬求的求大夫開帖藥,大夫歎了口氣,“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這帖藥先吃吃看,若吃了之後有反應,就能活;若沒反應,就是死定了。”總管急忙叫人下去煎藥。


    大夫又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別再讓他受刺激了,若他有了反應,再叫我過來。”


    總管送大夫到門口,才迴去解楓情的房間。


    解楓情的藥剛煎好,雖喂他吃了就吐,但總算是有了反應。


    總管急忙道:“快去請剛才的那位大夫,就說少爺有反應了。”


    大夫再來,再開了幾帖藥,解楓情依然是昏迷不醒,隻不過藥總算是喂入了他嘴裏。 過了兩天,解楓情終於張開了眼睛,隻不過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起來像隻剩 骨頭似的,哪還有以前的英俊灑脫,看了教人好不心疼。


    “官差是這麽說的……”派去打探消息的仆役一五一十的說著。


    不讓他說完,總管就出聲喝止:“別再說了,說不定是認錯了,那真的是秋蘺嗎?你認過屍體了嗎?”


    前些天有人在街道上發現了一具屍體,不知道是誰,但有人說可能是當時在西湖畔與解楓情在一起的人,料想與解家有些關係,所以官差要解家派人到府衙裏去認屍,因為秋蘺也巧合的從那一天起就不見了,所以也有人傳言那就是秋蘺。


    仆役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曉得……”


    總管一聽氣憤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難不成你沒認屍體嗎?”


    “是認過,但是……但是看不出來。”


    “胡說,秋蘺的長相一看就知道,怎麽會看不出來?”


    “那人的半邊臉像被什麽利器給劃到似的,有些血肉模糊,又被地上的泥沙磨過了,全身髒汙不堪,整張臉看起來不太像秋蘺,長得挺醜、挺可怕的。”


    “是嗎?”總管遲疑了一下。秋蘺失去蹤影的那一天,解楓情也生了一場大病,解楓情決口不提秋蘺,他也不敢問,這事也隻能作罷。他點頭道:“那就下去,別亂說些什麽話讓少爺知道,免得又讓少爺受到刺激,聽見了沒有?還有,記得去跟官府迴說我們不認得那個人。”


    仆役點了點頭後便急忙下去辦事。


    解楓情病了一場,雖然已經好了很多,但婚事就這麽延遲了下來,他的心像缺了一大塊似的;原本就不是一個很親和的人,現在更是連話也少說了。


    躺了七、八天後,解楓情總算可以起來走動,身體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健朗,但是在總管砸了大把銀子的調養下,也漸漸迴複了以前的好臉色。總管怕他沒事一個人亂想,反而把身體搞壞了,便常要解楓情到外麵走動,解楓情也不拒絕,常常往外跑。


    他比以前更常在杭州城內走動,像他這樣俊美的男子自然惹來許多姑娘的傾慕。若是解楓情以前的態度,一定是不理不睬,但是他現今倒是會看上幾眼,逗得那些姑娘家芳心蕩漾,總管怕他想秋蘺,也就建議他找幾個美妾進解家來服侍。


    解楓情沒有拒絕,隔天總管就立刻選了好幾個姿色清秀的佳麗帶進解家服侍解楓情,這些佳麗家裏個個溫柔婉約、柔情似水,應是解楓情最喜歡的類型。解楓情選了一個在房內服侍他,那佳麗就這樣待了下來,解楓情對她也算不錯,雖沒碰她,卻常常帶著她出外遊玩。那姑娘家裏原本就窮,更加感謝解楓情對她的照顧,在服侍解楓情方麵也就十分用心。


    隻是解楓情對她總說不上幾句話,有時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麽,怔怔的,像掉了魂一樣。下一刻又拉著她上街選布,鋪子裏的布料隨她挑,要做幾套就做幾套,真的是很寵她。


    一日解楓情午睡時做了噩夢,那姑娘看他麵容扭曲,還不斷的叫著秋蘺的名字,她不知道秋蘺是誰,但看他冷汗流了滿身,便急忙搖醒解楓情。她一提及秋蘺這兩個字,解楓情便忽然發起狂來,把房間裏的東西都砸碎。她從未見過這麽可怕的情景,自然嚇得全身發軟,跌坐在地上起不來,而整個房間裏更是遍地碎片。


    發出這麽大的聲響早就驚動了總管,他急忙前來安撫解楓情。


    解楓情怒吼道:“出去,別來煩我,都不要來煩我!”


    “少爺,秋蘺迴苗疆了,你這樣發瘋幹什麽呢?氣壞了身子不是劃不來嗎?那一天下雨後,秋蘺就沒迴來了,料想她應該一個人迴苗疆去了,你跟她都未婚未娶,你沒有負她,她也沒有負你,既然你們合不來,就各自婚嫁吧!少爺,你怎麽還是想不開呢?”


    總管一番的勸解讓解楓情喃喃自語道:“對,我要成親,我要找一個女人來成親,聘禮還沒下嗎?”


    總管道:“等你心情好些,就可以請媒婆去提親下聘了。少爺,你要振作,解家的生意還得靠你,你不是想當世間第一的布商嗎?怎麽能為了一個女人就這麽失魂落魄的?若死去的老爺看到,不知道要怎麽歎氣呢!”


    這段話對解楓情產生了振奮的作用,從那一天起,解楓情就什麽也不管的埋頭處理解家的生意,像要把一切給忘掉似的,同時也吩咐了總管去提親;他公私兩方麵都進行得十分順利圓滿,並預定在一個月後成親。


    這些日子,解楓情較為煩勞,忙著生意上的事,總是忙到了半夜才睡覺。這日天氣較為悶熱,他事務處理了一半,就覺得燥熱難耐,聽到外麵的打更聲,才知道現下已是二更。他站了起來,想到花園去走走,心想至少花園還有些風,不會熱得這麽難受。


    他走到長廊,一小陣風就迎麵吹來,雖稱不上涼爽,但至少不象剛才無風時般酷熱。走著走著,竟看到花園有火光,風一吹,就把火光在燃燒的紙吹到他的腳邊來,他低頭去撿,竟是一張冥紙,解楓情不禁皺起眉頭,家裏半夜在燒冥紙是什麽意思!他厲喝道:“你在幹什麽?”


    一個小婢女見到他,嚇得手腳發軟,急忙把冥紙藏在身後迴道:“我沒幹什麽,少爺。”


    “你在解家燒冥紙是什麽意思,在咒誰嗎?”


    小婢女聽到他這麽說,嚇得臉色發白,急忙搖手,“不是的,少爺,這是……是……燒給別人的;因為我們平常不能出去,也沒有銀兩可以把她的屍體運迴她的家鄉,她又沒有下葬,一個人在義莊裏……她以前很照顧我,所以我才托人買些冥紙燒給她,想讓她在地府裏過好些。少爺,你就看在她在解家也服侍你有段時間的份上,別罰我好嗎?”


    義莊是放些無家可歸、無人去認的死人的地方。解楓情眉頭皺得更緊,他怎麽也不知道解家將死去的仆役放到義莊去,這於理不合,也不是他解楓情照顧下人的作風。他冷冷地道:“明日叫總管備些薄酒將那人好好的下葬,怎能把解家的仆役放到義莊裏去當孤魂野鬼呢?”


    小婢女一聽到他這麽說,喜上了眉梢,立即跪下磕頭,“謝謝少爺,死去的秋蘺一定也會感謝少爺的,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解楓情原本掉頭就要走,卻在聽到婢女的話時全身一震,他顫聲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看他的臉色丕變,小婢女嚇得倒退兩步,沒見過少爺這種臉色的她發抖道:“我說錯了什麽了嗎?少爺。”


    解楓情抓住她,厲聲道:“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婢女被他嚇得哭了出來,“少爺,我真的沒有說什麽,我隻是說謝謝少爺肯把秋蘺下葬,沒讓她留在義莊裏當孤魂野鬼。”


    “秋蘺……你說秋蘺死了,他不是迴苗疆去了嗎?”


    小婢女啼哭道:“那一夜下了大雨,有個人死在街上,有人說……說那個人是秋蘺,因為她穿的衣服跟秋蘺很像,但是總管說……”


    解楓情推開她,沒有再聽下去,他奔跑出了大門。


    夜裏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當然會吵醒人,大家揉著眼,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任誰看到解楓情的臉,也知道必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便趕緊去稟報總管。


    用盡所有的氣力跑著,解楓情跑到城郊時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義莊內傳來陣陣腐爛的屍臭味。


    總管得知消息後,隨即趕來,叫道:“少爺,你幹什麽?”


    解楓情臉部扭曲地大吼:“秋蘺在裏麵,他在裏麵!”


    總管急著駁斥:“不對,少爺,那一天死的人,我叫人認過了,那不是秋蘺。少爺,我們迴去了,那是人家亂傳的,不是秋蘺,秋蘺應該迴苗疆去了。”


    那一日下著大雨,秋蘺帶著慘白的微笑對他揮了揮衣袖,他那笑容像是要對他說什麽似的。那慘白的、濕透了的身軀微微的顫抖著,卻依然對他笑著揮手,他好象是要對他說:我再也不會帶給你痛苦了,隻要我不在,你就不會痛苦了。


    解楓情立刻衝進義莊,打開棺蓋,一具具的檢視。


    總管忍住聞到屍臭時想要嘔吐的感覺,也跟著進去拉住解楓情。“少爺,你在發什麽瘋?迴家了,秋蘺不在這裏,她已經迴苗疆了……”


    解楓情打開了一具較小的棺蓋,裏麵的人膚色白皙,穿著小廝的服裝,半邊臉血肉模糊,臉上都是幹了的泥沙。解楓情發出咿啞的聲音,最後甚至變成了慘痛的號叫:“秋蘺,礙…”


    總管被他嚇了一跳,他怎麽看也看不出來棺裏這個醜人是秋蘺,他搖著解楓情的身軀道:“少爺,你清醒點,她不是秋蘺……”


    解楓情舉起棺內人的左手,見他手上戴的就是秋蘺不離身的玉鐲。


    總管見狀內心亦狂亂不已。


    解楓情抱住秋蘺的屍首,迴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的茶杯砸到了秋蘺的右臉,秋蘺又在泥水裏掙紮爬行,臉部當然會血肉模糊,是他害死了他!


    “秋蘺,是我不對,別離開我。我說了謊,我不恨你,我愛你,愛到不知如何是好,我好痛苦、好痛苦!秋蘺,別離開我,我愛你啊!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愛你,別放下我一個人,讓我們從新再來過,我會比以前更疼你、更愛你……”


    解楓情哭叫著,嘶喊到沒有聲音,他緊緊抱住秋蘺的屍首,像針刺心頭般的痛苦讓他不斷發出怪異的吼叫聲:“我要跟你成親,我要跟你在一起,秋蘺,秋蘺,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別離開我……”


    解楓情叫到最後,忍不住悔恨的用頭撞著棺木,總管看他都撞出血來,急忙叫仆役拉住他,卻怎麽都拉不祝


    總管哭道:“少爺,人死不能複生,求求你別糟蹋自己的身子。我們會好好的安葬秋蘺的,好不好?少爺。”


    解楓情哪肯聽他說什麽,他抱住秋蘺站了起來,臉上涕淚縱橫。“我們迴去成親,秋蘺,我要讓你開心,我們要永遠的在一起……”


    “少爺,你怎麽瘋了?少爺,你清醒一點!”


    總管連忙抓住解楓情的衣衫。解楓情痛入心扉,總管一扯,他便突地倒了下來,跟秋蘺的屍首一同倒在地上。總管驚叫的連忙扶起他,他卻已斷了氣,真真切切的死了。總管遭受的打擊過大,癱坐在地,怎麽也沒想倒解楓情竟就這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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