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高數萬餘丈,在其半山腰處,有一處地勢甚為平坦,四周有草木茂盛,全當天然屏障。眾天官自受難起,便一路逃竄,借得林中地勢,數次化險為夷。好不易逃入此地,總算得以暫時歇腳,緩得一口氣。


    聞雲得劉蹤引路,從偏僻小道爬山而上,沿路不留痕跡。待到半山腰處,撥開遮擋的雜草樹枝。便感一陣清風吹來,身前場景豁然開朗。


    諸位天官,皆聚集此處。


    雲清嵐、幸無雙、宋鐵血各坐一處,盤腿調息。五品天官:方大才,六品天官:嵩香、玉橫城、薑湯圓,四人滿臉苦悶,對坐商討對策,用木枝在地上勾勒出一簡易地圖。七品天官、八品天官皆是有之。餘下零零散散,約莫分布數十為捕首、捕快之流。


    劉蹤大喊:“解藥來啦!解藥來啦!”頓將眾人驚醒,紛紛投目望來。聞雲拱手道:“幸不辱命!”行至眾人身前,溫和一笑。雲清嵐、辛無雙、宋鐵血紛紛抬目,辛無雙道:“呀!聞雲賢侄,你怎來了?”


    聞雲將事情經過簡而道之,如何來到青寧郡,如何發現眾人受困,如何尋到此地。言語間風輕雲淡,但其中兇險,叫人暗捏一把冷汗。劉蹤道:“聞兄弟,解藥之事…”已急不可耐。


    聞雲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說道:“諸位,解藥便在這…”忽麵色一白,見得玉瓶底部破了個洞,其內藥丸全然不見。心中悚然:“我隻道將解藥放在胸口,倘若中毒,立取立用,怎…怎會…呀!定是那一箭!那一箭雖未能傷我,卻正好射中玉瓶,我隻顧逃命,卻不知玉屏已然破碎,解藥全全丟失。”


    聞雲麵上血色全無,深知情況危矣,若無解藥,自己縱然趕到此地,與眾天官匯合。終不過枉送性命。但事已發生,隻得歉然道:“諸位,太對不住,太對不住,聞某隻想快快送來解藥,不想半路遭到襲擊,以至解藥全不見了。”


    眾人麵皆一暗,空歡喜一場。議論紛紛:“白歡喜一場,若不解這烈陽春風酥之毒,我等終究是待宰羔羊。”“此事卻也怪不得聞雲公子。千裏涉險相救,已是仗義至極,隻道時也命也。”“呸呸呸,說甚麽喪氣話,說不得還有轉機。”“可憐聞雲公子,大好俊傑,如今也難脫身了。”


    雲清嵐道:“也罷,既解藥已丟,也莫要多想,我等另尋破解之策。”眾人頓靜。聞雲本願力挽狂瀾,哪知反陷囹圄。萬幸眾人感他義氣,並未怪罪。


    幸無雙拉著聞雲右手,與雲清嵐、宋鐵血幾人圍坐一團,商談對策。雲清嵐道:“聞小兄弟,你是在何處遇襲,那火神軍距離此地還有多遠?”聞雲道:“我連夜奔走,約莫尚有一百五六十裏。這兩日應並無大礙。”幸無雙道:“唉!那段流星浪子野心,勢要生擒我等。我等受其追逐,隻能狼狽奔逃。”


    宋鐵血道:“敵強我弱,隻能如此。”雲清嵐道:“我隻道錯信壞人,卻卻…”眼眶一紅,想到傷心之事,不住自怨自艾:“雲清嵐啊雲清嵐,你是死不足惜。但決計不可落入賊人之手。隻依如今形勢而看,全身而退,怕是難矣。若真到最後時刻,我寧願自盡,也決不落敵手。隻…死後不能與林郎合葬。唉…天南海北,我隻盼葬得高些,看得遠些便好。”強壓心中愁苦哀思,不願損及士氣。


    雲清嵐道:“此事關涉甚大,不可魯莽行事。聞小兄弟,你修為尚在,氣力完好,能否破局,隻怕全仰仗你啦!”聞雲道:“小子義不容辭!”


    雲清嵐道:“我略通醫理,我擬一草藥單子,你外出采取,切記保全自身安危。倘若能將毒藥解去,我等周旋餘地更大。”聞雲道:“好!”


    便在這時,後山忽傳來一陣哄笑。乃數十餘人大笑聲雜糅。聞雲立時起身,問道:“後山有人!莫非火神軍尋來了?”幸無雙拍拍聞雲,笑道:“賢侄莫慌。是哪群魔崽子。”


    雲清嵐道:“我等先前錯信歐陽冶,與魔教火拚,精疲力竭,遭火神軍暗算。倘若不是如此,又怎會輕易中毒。事後火神軍步步緊逼。我等不得已與魔教暫息幹戈。一路遁逃,最終皆選此處當做據點。我等居於前山,他等居於後山,已有一周之久。”


    聞雲道:“可與那魔徒共居一山,未免,未免…”宋鐵血道:“你這小子好生囉嗦。若有辦法,誰又願意?當下是魔也好,是匪也罷,不起幹戈,不在空耗氣力為妙!”聞雲道:“是,聞雲領教。”


    雲清嵐道:“隻如此危機時刻,性命頃刻難保,不知他們因何笑得這般暢快,不知有何發現。我等有氣無力,行路都難,隻能心癢難耐,卻探查不得。”聞雲道:“雲前輩,你先擬草藥丹方,我去後山瞧瞧便是。”幸無雙道:“不可!魔徒…”聞雲道:“小子已入竅元,自保無礙!”幾個縱身,已行出數十餘丈。


    眾人見他輕功卓絕,年輕一輩實屬罕見,均暗暗欽佩。宋鐵血心道:“我那侄子早聽聞雲耳聞,盼與他交手。如今看來,如若真交上手…怕是輸多贏少。”雲清嵐則心中一痛,料想林塵若尚在人世,離竅元定不遠矣。隻往事空有悔恨,再不可迴溯。


    聞雲行數裏,抵達後山,聽得笑聲漸大。不敢太過靠近。借樹木遮蔽身形,遠遠偷聽:“哈哈哈,小友,你真乃奇人啊!”“林上使仗義相助,真叫我等佩服!”“林不願與他等糾纏,更不願暴露身份,還請諸位莫要泄露我行蹤消息。”“自然,自然,你藏在人群中便好。”“他奶奶的,本來被火神軍追得東躲西藏,已經好丟顏麵。可如今一見林兄弟,便全身興奮,兄弟,你快快下達吩咐罷!我鐵木爾願聽你的!”“對!對!我等都願聽你的!”


    那道清朗聲音迴道:“諸兄抬愛,小子不甚感激,但風老、蓑衣客、火行大散人…都在此地,聽小子吩咐,未免不合禮數。”


    緊跟著有人道:“小兄弟,你我初次見麵,但你事跡我已聽聞。哈哈哈,我喜歡你這等為人!你仗義相助,我白所成服你!”


    那風天侯道:“甚好,甚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兄弟才智武功,我風某早已領教過。自是信任得過。大夥既然服你,你便率眾罷!莫要推辭!”


    蓑衣客道:“我不服,我不服!你率領別人,我沒甚意見。但想率領我蓑衣客,需當要勝我才可!”清朗聲迴道:“小子無意爭雄,既蓑前輩有意見,不如便讓風老前輩率眾罷。小子從旁出謀劃策便是。”


    蓑衣客道:“嘿嘿,風天侯?我更不服。我聽聞你天賦不錯。我現在難調用氣力修為。我倆便比天賦!你我共習一武技,隻比擬招式,你若勝我,我便服你!”清朗聲大笑,隨道:“恭敬不如從命!且出題吧!但如此幹比,未免無趣。諸位誰有酒的,且備上幾壇來,大夥喝酒看戲,快哉快哉!”


    風天侯笑道:“既然小兄弟、蓑兄、白兄如此有雅興,我風某人自當奉陪!我正有一卷圖錄,供二人觀賞研悟!你二人用所悟招式,一分勝負,我等喝酒吃肉,豈不快哉!”


    眾魔紛紛大笑,一掃前日困頓,肆意張揚。聞雲心中驚懼:“那年輕男子何須人也?魔教何時出了這等年輕俊傑?竟如此被教眾推舉。假以時日,隻怕在此人手下,那魔教眾徒又可凝聚不小勢力。當真叫我好生好奇,可惜…火神軍逼壓愈近,我時間緊迫,不好空耗此處!”


    幾番欲走,但好奇心難耐,還是再偷聽一時半刻。


    聽得蓑衣客道:“風兄,你瘋了,怎取出這幅圖?”風天侯道:“嗬嗬,命將不保,何須理會這這那那。你莫非不敢?”蓑衣客道:“求之不得,且給我一觀!”風天侯道:“小友,速來觀之,其中大有奧妙,學之多少,便全看你悟性啦!”


    清朗聲道:“哈哈,自當全力以赴!”


    既陷入寂靜,又過一時半刻。兩人用以招式比拚,不出幾招,蓑衣客便已敗下。本輸於晚輩之手頗為丟臉,蓑衣客素有“四怪”之稱,脾性古怪,定會胡攪蠻纏,不來三局兩勝,五局三勝,是萬萬不肯答允。聞雲本料想大戲剛開,卻忽聽“咚”一聲重跪,那蓑衣客抱拳,鄭重道:“蓑衣客願聽差遣!”


    緊跟著,風天侯大喜下跪:“風天侯願聽差遣。”白所成下跪,火行大散人下跪…數十魔教教眾齊齊下跪。


    聽到此處。聞雲既驚且奇:“究竟何等樣人,竟能將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教眾徒折服至此?這等英雄豪傑,絕不至默默無名。我流雲宗消息通達,不該不知才對。”再難忍好奇,悄悄靠近,撥開雜枝,偷偷探瞧過去。隻見得一平地上,魔教眾徒齊齊跪拜。


    被跪拜者是一年輕人。因背對聞雲,故而看不清臉。但觀其身形,隱約有種熟悉感,應是一極年輕的男子。


    聞雲見得魔教教眾氣勢高昂,不敢久留,唯恐生變,橫生枝節,匆匆一瞥,便既原路折返。


    那年輕男子,自是林塵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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