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妙妙豈敢胡言,一五一十悉數告知。雲清嵐方徹知原委。曲三風引火燒民宅。林塵雖領魔教作亂,卻為救故友,設留多處生機。


    林塵生性雖邪,卻自有自邪法,難與“惡”一概而論。他率領魔教作亂為真,但權衡二者亦是為真。諸多內情,卞靈都不曾知道,此刻方才醒悟,想道:“呀,他竟做這般多考慮。他卻不屑與我解釋,全隻想說給這天官知。”心中不大歡喜。


    張妙妙不由佩服:“林塵實難算奸惡之人。但素不合群,太過高傲,引得全城通緝。”斟酌片刻,心想:“我與林塵相處數日,他雖將我擒得好生憋屈。但卻自有分寸,沒叫我難堪,現下雲清嵐便在場,我便叫你記我恩情,幫你說幾分好話,日後再見,再向你討還。”又道:“雲前輩,林塵雖領魔教作亂。但魔教行亂,已成定局,非林塵一人能定。反因林塵引領,少了好多傷亡,我早便奇怪,此次魔教行亂,似不似從前,雖聲勢甚大,但死傷甚少,聽得林塵解釋,方知此中曲折。”


    卞靈道:“哼,還不是有我相助。”又道:“但話說迴來,他…他確不可惡。”聽得二女言語,雲清嵐方才徹知事情始末,探知此事之複雜,其中之曲折。


    雲清嵐心中突覺抽痛,仿徨失神,全不知如何是好:“此事竟有這般多曲折。我卻僅憑三言兩語,幾句問話,便斷他奸惡,罵他奸邪。他縱使受冤,不屑向天下人解釋,卻偏想向我解釋。我卻…我卻…我怎能…”愈想愈覺針紮入心,疼不可遏。


    張妙妙見情況不對,拉著卞靈匆匆離去。雲清嵐獨坐房中,腦海中林塵的臨終注視愈難忘卻,心中無盡自責:“我全憑臆斷,竟誤會林塵。倘若我不刻意逃避,遇到林塵,容他解釋,自可避免此局。出此狠手,林塵…你當時會在想甚麽…會在想甚麽?”氣血逆流,口吐鮮血,登時昏厥過去。


    待迴醒過來,見床邊呂追魂、奇百道、紫霞宗向彭彭、舟單手、流雲宗柳長京站在前列。賀婉君、與一白衣公子聞雲、施加令站在第二列。其後是張妙妙、卞靈、王瑤、劉長銳…等更年輕一輩。


    張妙妙、卞靈見雲清嵐醒轉,均別開目光,悄然後退一步。奇百道道:“城中百萬百姓死傷雖與林塵無關,但其罪已天有不容。清嵐大義滅親,實是壯舉。”


    原來一日醞釀,奇百道已將林塵伏誅,身死洗孽江一事告知。林塵修為雖弱,但魔名極盛,呂追魂、諸長老皆奈他不何。心中本有忌憚,擔憂假以時日,又是一座大魔大禍,聽其伏誅自然高興。如今消息已經傳出,上至城中武者,下至百姓,無不喝彩。雲清嵐親手了結,自當功屬一等。


    雲清嵐聽得此話,又欲昏厥,向彭彭急抓其手腕,強渡紫霞竅力,又醒轉過來,雲清嵐心想:“我誤殺林郎,活著何意?不如一死賠罪。入了地府,再求林郎諒解,來世…來世…他怕也不想理我了。”抬掌朝心口拍去。


    群雄皆驚,此掌去勢之淩,死意已經堅決。舟單手離她最近,伸手阻攔,卻不巧被躲過。曆來武者招式,皆以攻外防內為重。所習防招,皆旨在護住自身。此刻雲清嵐意欲自盡,攻勢全朝自己,慌忙間,群雄如何能擋?盡皆手足無措。


    但幸得床邊人數眾多,且皆屬強者。見舟單手失手,向彭彭、呂追魂、柳長京立時跟上,各擒其手,兩三合力包圍,蓄勢待發。雲清嵐劍術卓絕,掌力卻甚平,終究有驚無險,全被防下。


    向彭彭忙問:“雲天官,何事至此?”雲清嵐不答,心中哀傷無限:“我之哀傷,你怎能懂,死不足惜。”但卻見場中群雄甚多,自己自絕無望,此念便也漸漸平淡。


    向彭彭、呂追魂、柳長京合力點其大穴,封其修為,柳長京道:“雲天官心神勞頓,何人精通醫術,熬製幾貼定心湯藥?”向彭彭道:“我略通醫術,我照料雲天官罷。”


    群雄皆聞向彭彭大名,素知其言行正派,心下大寬,齊道:“如此甚好。”如此一來,安頓雲清嵐之責,落至紫霞宗上。


    紫霞宗素與朝廷天官交好,雲清嵐大名頗盛,自無怠慢之理。向彭彭悉心診斷,探其脈象,奇道:“心脈破碎,此脈象當是肝腸寸斷,至悲至哀所起。雲天官年少有為,當今年歲不過二十八,又剛斬魔頭,立下大功,到底何事引此脈象?”


    麵色凝重,又想:“當下要緊之事,絕非追問事由,當是轉移注意,切不可再挑舊事。”說道:“雲天官,老夫命人為你熬製幾劑湯藥,你且按時服下。”


    雲清嵐道:“多謝向老。”向彭彭道:“不敢。”既命人熬製湯藥,端來服下。果見奇效,雲清嵐立覺困倦,安然睡去。


    如此連過三日,雲清嵐心緒漸穩,已再無自絕之意:“我若自絕,也需尋迴林郎屍首為先,不叫他成那江中孤魂。到底何人二次縱火,以至百萬百姓盡死火中,叫我誤會林郎,此事亦是需當追查。”見她情況漸穩,向彭彭為其把脈,雖未根解,但暫已無大礙。


    向彭彭道:“雲天官,老夫傳你一二靜心法訣,你若閑適,可默念三遍,或可有用。”雲清嵐謝過,將靜心法訣記在心中,卻想:“我現下心疼,怎比林郎萬一?”又念當日眼神,那欲道千言萬語,最終歸於沉默。雲清嵐閉目便浮上心頭,此生怕再難忘卻,心在默默滴血。


    一深想當日林塵所想,便心中如遇火灼,痛徹心扉,常叫她唿吸不來。這日,紫霞宗整隊離去,此次觀禮遭變甚多,青寧郡屍骸無數,叫人唏噓。


    雲清嵐前來相送,向彭彭、舟單手兩位帶隊長老拱手交談,最後領隊離去。卞靈看了雲清嵐一眼,快快避開,那日交談,她亦聽在耳中,不想林塵已死,且是死在雲清嵐劍下。


    雲清嵐見得卞靈反應,心下已隱隱作痛,為不至以淚洗麵,早早封了眼周穴道。她麵上平靜,實則指甲嵌入肉裏。


    之後流雲宗、玉城、道玄派…一一離開,呂追魂道:“此去,我會告知長安,朝廷定有政策安妥城中百姓,你勿需擔心。”飄飄然離去。


    群雄一去即空,徒留滿地殘骸。衙府未受大火波及,以至建築完好,雲清嵐迴到故居小院,昔日練劍之音尤在耳中。雲清嵐不住一笑:“我騙你劍道天賦平平,你卻也真信了。”但隨即無盡悔意湧出:“我本可與他廝守,卻是我親手殺他。他知我不喜魔教,行亂後立離魔教。此朝北上,怕也是應我囑托,欲去懷元山學藝。豈知…豈知…最後攔殺他的,卻是我自己。雲清嵐啊雲清嵐…你可鑄了大錯,鑄了大錯。”


    昔日纏綿,迴想起來,初覺甜蜜,緊跟著便是無盡心酸,眼眶愈紅,心中眷戀更深,憋在胸腔無處可發。不住乘舟而下,到達昔日清塵居。此地環境清幽,兩人同飲同食同住同睡,同練心心相印,陰陽兩儀逍遙劍。木居中床鋪、被褥、幾件雜衣皆在。兩人臨走前,本想日後若有機會,再迴此地同居習武。不想這一離,再見已遭此大變。


    往事曆曆在目,雲清嵐嗅得屋中清香,與林塵異香頗為相似,心下眷戀無限:“林塵雖有邪性,實聽我管教。凡我所言,皆放在心上。我為何殺他前,還要說那狠毒之話刺痛他心,他偏入了地府,也該恨透我了。”一口急血上湧,她心神大創,竟又暈去。此地隱蔽,雲清嵐無人發現,一連昏厥兩日,醒轉過來,已極盡虛弱。


    休頓一日。雲清嵐又欲離開青寧郡。臨走囑托周一流:“流兒,你且自個朝北上,匯合流雲宗,再叫他等送你迴長安周家。”周一流實不明所以,有心寬慰,卻又不知說什麽,心道:“當下,我這做徒兒的,當不惹師尊傷心。”說道:“是!”


    當日下午,周一流備好隨行衣物吃食,腰懸佩劍,立即啟程。目送周一流遠去,雲清嵐也不耽擱,徑朝北上,行至狼王山時已是深夜。其內狼嚎陣陣,甚是駭人。雲清嵐直闖狼王山,欲尋林塵屍首。山路難行,但雲清嵐已來一次,心中早擬路線,自不困難。


    第二日,她行至江畔,見得殘留痕跡,當日林塵右手斷去,便躺在此處望著自己。當時一幕幕又湧心頭,心中抽痛幾乎叫她昏厥。但自知山中甚危,不敢輕易昏去,默念靜心法訣,方才壓下悸動。雲清嵐心道:“林郎啊林郎,你若恨我,便是化做鬼魂來殺我,能再見你一麵,我也歡喜得很。”躍入洗孽江,順著江流找尋屍首。


    如此搜尋數日,不見蹤跡。雲清嵐臉色更白:“你恨我至此,連屍首都不願見我嗎?”忽然醒悟:“呀!是了,此地江流皆匯向那三聖山。林郎屍首,或許就衝到三聖山下。”既朝三聖山遊去,既怕真尋到林塵屍首,真知林塵慘死,又怕尋不到,讓他一人孤零零在那江上。


    如此又尋兩日,仍不見屍首。雲清嵐爬上三聖山,驀得想哭,因山中無人,隻痛快大哭一場。不自覺深入山中,一人恍恍惚惚行在山間。待迴過神來,竟又行至三聖洞,來到問心泉,解清劍附近。


    雲清嵐心想:“林郎已死,此地怕是他最後心跡所在。”蹲在問心泉旁,問道:“林郎林郎,你恨我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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