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熙後麵是怎麽迴答來著?


    陸羽現在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她的記憶,在塗婭當著她的麵飲彈自盡的那天早晨後,就再度出現了混亂。


    很多時候,對麵醫生的詢問治療,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些事。


    那些記憶像隱遁在黑夜裏的影子,看不見又真實存在。


    每次應付醫生的詢問,她都必須沉下心,仿佛整個人悶進水裏要窒息般的拚死去迴憶,才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白色實驗室裏發生過的,針管刺進後頸時的刺痛,以及手術刀劃開後腦肌膚時無痛的觸感……


    這些和頸項後7-3刺青編號般揮之不去的記憶,像藏在屋內某個隱秘角落裏腐爛掉的肉。


    她找不到它們藏身的位置,清除不掉的結果就是房間裏總是縈繞著那股腐臭的味道,日夜與她相伴。


    長年的治療,讓徐熙的話在有些時候,就像醫療箱裏的應急藥品,雖然不是每次都能在她情緒失控時安撫她。


    但至少能吊著她,不至於走上塗婭的後塵。


    越是這樣,她越厭惡和身邊的人接觸,就算是敷衍,有時也會顯得力不從心。


    ……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天與徐熙第n次爭吵時,徐熙平靜的對情緒幾近崩潰的她說過的話。


    “不管你的過往如何苦難,至少你仍活著,身在人群裏,你就要為了活下去和不同的人接觸。除非……你能逃去一個沒有人的世界,那你的煩惱、就不再是煩惱。”


    於是,她真的如願以償來到一個沒有人的世界,雖然……如願的方式很硬核。


    大爆炸發生時、從走廊那頭狂湧而來的烈火,即將吞沒她的那一刻,時間被土豆靜止。


    她能清楚的看到和感知到、烈焰席卷而來的模樣和高溫。眼睜睜的看著距離自己不遠處的旅客被烈火瞬間吞噬,朝她湧來的熱浪裏滿是皮肉被瞬間燒成碳的焦苦味……


    從未有過的恐懼占據了全部的理智,厭世的情緒在最真實直接的死亡麵前,陸羽非常實誠的認慫,想要苟活下去。


    哪怕像螻蟻一樣,她也想活下去——


    她想看看,想看看塗婭沒能看到的,活著走出陰霾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於是,她接受了土豆的要求,來到獸世。


    在來到獸世後,她接觸到的獸人雖然有限,但他們無一例外的,總能輕易讓她破防。


    他們的情感真實而奔放,熱切而真誠,甚至不屑於撒謊和掩蓋他們的最終目的,總是直球攻擊令她防不勝防。


    所有的謊話就像吹口大點的氣都能吹破的泡泡……


    哎……這會,陸羽終於想起,徐熙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是什麽了。


    “謊言是紙,那真心就是火,這世上沒有能包住火的紙。你要是那天能碰到真誠坦率、熱情如火的人,你就會明白……”


    “小羽——你就是隻縮頭烏龜。”


    既渴望那焚身的烈火、燒盡所有的遲疑和試探,又畏懼靠近火源取暖時、有可能要承受的灼傷。


    像個反複在邊沿試探的烏龜,稍有動靜就能嚇得縮頭,著急忙慌的用謊言應付。


    現在,她明白了。


    ‘真誠專克虛假’的可信度、作為虛假+謊言於一身的專業戶,陸羽這會是敗了徹底。


    她為什麽在麵對寒燼時,總是屢戰屢敗、輕易就能被他弄得手足無措。


    ——原因很簡單,他從未對她撒謊過,對她,寒燼一直都是依照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與她相處。


    與自己從一開始抱有目的的接近與撒謊不同,他真誠得太過熾烈,毫不掩飾。


    這也是……寒燼在第一次親吻她說的,‘小羽,做我的雌性吧’,她之所以拒絕寒燼的理由。


    假的迴應怎麽承受得了真摯而火熱的真心?


    原來,那個時候,她畏懼的是這個。


    想要迴答卻又不敢正麵迴答、還想要吊著寒燼的原因,是因為她怕了……


    怕自己迴應不了那猶如剝開胸膛、直接把真心遞到她手裏的強烈渴求,怕自己迴應不了那烈火般熾熱的真誠與渴望。


    她真的像徐熙說的那樣,是隻縮頭烏龜……


    太過真摯的情感,就像火一樣,能讓人感受到它的溫度。


    就像此刻,身邊的白潯也在目光炯炯的看著陸羽,同樣也在渴望得到她的迴應。


    白潯的真摯與坦率,卻讓她滿腦子隻想到那雙敏感機警,多疑自卑,卻又異常勇敢,甚至不惜孤注一擲的金色重瞳。


    寒燼、寒燼啊……陸羽在心裏默念他的名字。


    很神奇,這會兒每念一次寒燼的名字,心裏的慌亂和不安就減少一分,像吃了糖一樣,有種微妙的安全感。


    這麽一想,和寒燼相比……她真懦弱、


    不,她甚至比寒燼更自卑。


    他起碼敢於發起挑戰,她卻隻敢躲在烏龜殼裏,慌亂膽怯、又渴望貪婪的看著外麵的世界。


    不肯踏出一步,明知是坐困愁城,也不敢輕易嚐試。


    這樣的她,真的能迴應寒燼那火一樣的真心嘛?


    陸羽不知道,此刻,但不妨礙、不妨礙她想要告訴寒燼,她自己的真實想法。


    等他迴來了,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吧。


    至少,不要讓他一直苦等不到迴應,自己、也嚐試著向他邁出一步吧。哪怕隻有一小步,也好過她一直原地踏步,單方麵坐等寒燼長途跋涉靠近她的好。


    嗯,決定了,等寒燼迴來,就和他說吧。


    不過,在那之前,她還得先處理好白潯的事。


    陸羽從剛才開始,就隻顧著盯著麵前的土地,雖然想通這件事隻花費了片刻的功夫。


    一旁的白潯卻隻看到了她在發呆,雖然很想和她相處,哪怕隻是看著不說話也好,可又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和局促。


    不想讓她為難,又想找些事情和她說說話,最後還想到那蛇獸出去覓食一早上,到現在都沒有迴來。


    她又發情,這個時候身體一定又餓又不舒服,白潯自己就照顧過發情的雌性,知道該怎麽做。


    還沒等她說些什麽緩解氣氛,一旁的白潯便不舍的把目光從她身上收迴,自己起身說道。


    “你早上起來到現在,應該什麽都沒有吃過吧,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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