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易的媽媽是個護士，記得小時候，長得單薄的榮易每每感冒，都是他媽在家裏給他吊水退燒。
對這份動不動就居家服務的“超高待遇”，榮易可是不要太刻骨銘心了，因為想起來就覺的手背疼。
連帶著這份記憶一起的，就是媽媽紮針前說的話，就和他現在聽到的一樣。
榮易拄著拐，慢慢轉過身，在角落那棟臨街的一棟房子裏看見了說這句話的人，他的媽媽。
那是棟商用房，沒記錯，前麵應該是開服裝店的，這會兒，店的後門開著，他媽就站在門裏，後背弓低，手捏針頭，嘴角含笑地安慰著即將挨針的姑娘：“我兒子也怕紮針，他小時候感冒肺炎都是我在家給他解決，他總說我打針像殺豬，你幫我評評理，我打針的手藝有那麽菜嗎？好了。感受感受，有那麽菜嗎？”
說這話的王巧蘭居然有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既視感，飛快地就粘好了膠帶，站在那裏瞧著對麵的姑娘。
再說對麵的人吧，一開始還使勁兒撤著臉，一副怕疼的樣子，沒想到才一句話的工夫，這針就打好了，姑娘驚奇地睜開眼睛，手背舉高，“真不疼啊，阿姨，沒看出來，你手把這麽好？”
收拾東西的王巧蘭聞聲一笑，就手把用過的廢膠帶丟進了牆角的垃圾桶：“是你配合的好，這要是換了我兒子，指不定要怎麽吱哇亂叫呢。”
“不是說你兒子比我大嗎？怎麽還這樣？”貶低的話聽多了，姑娘自然就當榮易是這樣的人，套外套的時候不忘附和著問上一句。
誰知道這話說完，王巧蘭又搖搖頭：“我兒子就這麽一點毛病，其他都挺好，咱們市的狀元，能力更是沒的說。”
“反差萌嗎？”一聽對方是市裏的狀元，姑娘來了興趣，反差萌三個字也隨著脫口而出。
誰知道這三個字倒說懵了王巧蘭，收拾好東西的她愣站在門口，圍圍巾的手僵在那裏，“什麽萌？”
“反差萌，就是說這個人看過去是個老虎，骨子裏有些地方卻膽小的可愛，我說他可愛。”發現解釋也沒讓王巧蘭明白，姑娘直接連手上的針也不顧了，站起身就往王巧蘭跟前湊，“阿姨，你兒子和我年紀差不多，應該畢業沒多久吧，現在在哪兒上班呢？”
姑娘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王巧蘭卻沒了迴答的心思，看東西已經有些吃力的她這會兒正拿著嗡嗡作響的電話在那兒看號碼，閑出來的左手不忘分心衝姑娘擺了擺：“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腳已經往門外邁了。
門外的榮易不想被他媽發現，後退著想躲的時候，沒想到老媽一個收腿又折了迴去。
隔著那道門，榮易聽見王巧蘭和對方要錢。
塊兒八角的點滴費在剛才那番對話後卻變了味道，想起王巧蘭口中那位有出息的兒子，捏著錢的姑娘付賬都磨嘰起來，口口聲聲問她兒子都那麽有出息了自己幹嘛還跑出來給人點滴。
王巧蘭和榮北遷不同，榮北遷是逼急了會炸毛的個性，王巧蘭卻是哪怕被人逼到了牆角也不知道該怎麽迴嘴的人，麵對姑娘接連的問話，不想多說的她除了催人付錢，隻會說一句“兒子是兒子的，她的是她的”。
“什麽兒子是兒子，她是她的。要我看就是這個老太太在撒謊。”終於付好了錢，把人打發走，遲走一步的榮易聽見門裏的人說。
姑娘的聲音不小，王巧蘭沒走遠，所以肯定也聽見了，可她隻是輕輕歎了聲氣，接著就拿起電話，迴給剛才的號碼：“喂，是萬花小區十二棟嗎？我半小時到。好。”
打完電話，王巧蘭從口袋裏掏出來個本子，一筆一劃把萬花那家的地址記下來，榮易眼神好，哪怕是隔了段距離，還是看見了本子上的那些字。
他媽一共列了四家的地址，剛才那個說話不好聽的姑娘在名單上的第二家。
榮易看著媽媽記好地址，以為就結束了，沒想到王巧蘭居然折迴了第二家那個地址，在地址的後麵做上了標注：慎言。
寫好這兩個字，她又把才收來的三張票子，連同之前賺的三張一起疊平，板板正正地夾進本子裏。
做完這些，他們家的“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步出了樓宇圈。
榮易以為她會去公交站的，可誰知道，跟了半天王巧蘭居然徑直從公交站旁邊走了過去。
再一想，他突然懂了，他媽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坐車，因為從這到萬花小區，步行剛好要半小時。
想通的那一刻，榮易突然沒了跟下去的勇氣，他媽是病房裏的護士長啊，再有幾年就要退休的人，會選在這個時候給人上門點滴，還要低聲低語的受別人的揶揄，背後為的是什麽，為的是誰，不用說，也想得到。
還有這個商業圈，和那個萬花小區，還有本子上剩下的那些地址，沒一個在他家附近，會選這些地方，他也不信王巧蘭是無意的。
他的爸爸，他的媽媽，都是要退休的年紀了，因為自己的事，本該安享生活的他們不光要出來奔波、兼職，還要小心翼翼地維護自己那可憐卻無用的自尊心，榮易真的覺得他這個兒子當得要多失敗有多失敗。
那一天，榮易是怎麽迴到家的他已經不記得了，那一會兒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不能再這麽幹呆下去了，他要賺錢，賺錢給自己還債，賺錢讓父母少為自己操勞些。
然而能幹的事還沒想出來，迴到家的他就發現了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小區裏竟有了微妙的變化。
走過光禿禿的綠化帶，不光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和藹可親地看著他，有的上了年紀的甚至還拍拍他的肩膀說他是好樣的。
他做什麽了就成好樣的了？
榮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懵地迴到家，卻發現家裏也不消停，對門鄰居和一早開車送過自己的那位“薑師傅”就坐在家裏，和老榮同誌說話，見他迴來，薑為民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榮易迴來了，正說你呢，這一天了，考察地咋樣了？”
考察？他考察什麽了？
對這份動不動就居家服務的“超高待遇”，榮易可是不要太刻骨銘心了，因為想起來就覺的手背疼。
連帶著這份記憶一起的，就是媽媽紮針前說的話，就和他現在聽到的一樣。
榮易拄著拐，慢慢轉過身，在角落那棟臨街的一棟房子裏看見了說這句話的人，他的媽媽。
那是棟商用房，沒記錯，前麵應該是開服裝店的，這會兒，店的後門開著，他媽就站在門裏，後背弓低，手捏針頭，嘴角含笑地安慰著即將挨針的姑娘：“我兒子也怕紮針，他小時候感冒肺炎都是我在家給他解決，他總說我打針像殺豬，你幫我評評理，我打針的手藝有那麽菜嗎？好了。感受感受，有那麽菜嗎？”
說這話的王巧蘭居然有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既視感，飛快地就粘好了膠帶，站在那裏瞧著對麵的姑娘。
再說對麵的人吧，一開始還使勁兒撤著臉，一副怕疼的樣子，沒想到才一句話的工夫，這針就打好了，姑娘驚奇地睜開眼睛，手背舉高，“真不疼啊，阿姨，沒看出來，你手把這麽好？”
收拾東西的王巧蘭聞聲一笑，就手把用過的廢膠帶丟進了牆角的垃圾桶：“是你配合的好，這要是換了我兒子，指不定要怎麽吱哇亂叫呢。”
“不是說你兒子比我大嗎？怎麽還這樣？”貶低的話聽多了，姑娘自然就當榮易是這樣的人，套外套的時候不忘附和著問上一句。
誰知道這話說完，王巧蘭又搖搖頭：“我兒子就這麽一點毛病，其他都挺好，咱們市的狀元，能力更是沒的說。”
“反差萌嗎？”一聽對方是市裏的狀元，姑娘來了興趣，反差萌三個字也隨著脫口而出。
誰知道這三個字倒說懵了王巧蘭，收拾好東西的她愣站在門口，圍圍巾的手僵在那裏，“什麽萌？”
“反差萌，就是說這個人看過去是個老虎，骨子裏有些地方卻膽小的可愛，我說他可愛。”發現解釋也沒讓王巧蘭明白，姑娘直接連手上的針也不顧了，站起身就往王巧蘭跟前湊，“阿姨，你兒子和我年紀差不多，應該畢業沒多久吧，現在在哪兒上班呢？”
姑娘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王巧蘭卻沒了迴答的心思，看東西已經有些吃力的她這會兒正拿著嗡嗡作響的電話在那兒看號碼，閑出來的左手不忘分心衝姑娘擺了擺：“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腳已經往門外邁了。
門外的榮易不想被他媽發現，後退著想躲的時候，沒想到老媽一個收腿又折了迴去。
隔著那道門，榮易聽見王巧蘭和對方要錢。
塊兒八角的點滴費在剛才那番對話後卻變了味道，想起王巧蘭口中那位有出息的兒子，捏著錢的姑娘付賬都磨嘰起來，口口聲聲問她兒子都那麽有出息了自己幹嘛還跑出來給人點滴。
王巧蘭和榮北遷不同，榮北遷是逼急了會炸毛的個性，王巧蘭卻是哪怕被人逼到了牆角也不知道該怎麽迴嘴的人，麵對姑娘接連的問話，不想多說的她除了催人付錢，隻會說一句“兒子是兒子的，她的是她的”。
“什麽兒子是兒子，她是她的。要我看就是這個老太太在撒謊。”終於付好了錢，把人打發走，遲走一步的榮易聽見門裏的人說。
姑娘的聲音不小，王巧蘭沒走遠，所以肯定也聽見了，可她隻是輕輕歎了聲氣，接著就拿起電話，迴給剛才的號碼：“喂，是萬花小區十二棟嗎？我半小時到。好。”
打完電話，王巧蘭從口袋裏掏出來個本子，一筆一劃把萬花那家的地址記下來，榮易眼神好，哪怕是隔了段距離，還是看見了本子上的那些字。
他媽一共列了四家的地址，剛才那個說話不好聽的姑娘在名單上的第二家。
榮易看著媽媽記好地址，以為就結束了，沒想到王巧蘭居然折迴了第二家那個地址，在地址的後麵做上了標注：慎言。
寫好這兩個字，她又把才收來的三張票子，連同之前賺的三張一起疊平，板板正正地夾進本子裏。
做完這些，他們家的“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步出了樓宇圈。
榮易以為她會去公交站的，可誰知道，跟了半天王巧蘭居然徑直從公交站旁邊走了過去。
再一想，他突然懂了，他媽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坐車，因為從這到萬花小區，步行剛好要半小時。
想通的那一刻，榮易突然沒了跟下去的勇氣，他媽是病房裏的護士長啊，再有幾年就要退休的人，會選在這個時候給人上門點滴，還要低聲低語的受別人的揶揄，背後為的是什麽，為的是誰，不用說，也想得到。
還有這個商業圈，和那個萬花小區，還有本子上剩下的那些地址，沒一個在他家附近，會選這些地方，他也不信王巧蘭是無意的。
他的爸爸，他的媽媽，都是要退休的年紀了，因為自己的事，本該安享生活的他們不光要出來奔波、兼職，還要小心翼翼地維護自己那可憐卻無用的自尊心，榮易真的覺得他這個兒子當得要多失敗有多失敗。
那一天，榮易是怎麽迴到家的他已經不記得了，那一會兒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不能再這麽幹呆下去了，他要賺錢，賺錢給自己還債，賺錢讓父母少為自己操勞些。
然而能幹的事還沒想出來，迴到家的他就發現了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小區裏竟有了微妙的變化。
走過光禿禿的綠化帶，不光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和藹可親地看著他，有的上了年紀的甚至還拍拍他的肩膀說他是好樣的。
他做什麽了就成好樣的了？
榮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懵地迴到家，卻發現家裏也不消停，對門鄰居和一早開車送過自己的那位“薑師傅”就坐在家裏，和老榮同誌說話，見他迴來，薑為民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榮易迴來了，正說你呢，這一天了，考察地咋樣了？”
考察？他考察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