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帶的下人太多,都被留在了寺外,難得他要事事親力親為,她恩了聲,把傘塞進他手裏:「你小心點,別中暑了。」


    他轉身出門,她坐在原處百無聊奈,喝著桌上備好的清茶,又抬眼打量著牆麵上的掛畫。


    這時候側門的白底藍花棉簾被打開,幾聲響亮的說笑先湧了進來,然後是一陣香風飄入,五六位女眷笑著走了進來,瞧見屋裏有人,都怔了怔。


    重嵐聽見響動,轉頭看見好幾位打扮華貴的女眷站在原處。最讓她訝異的是,重柔和陳元兒赫然在其中。


    她下意識地去瞧陳元兒,就見她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褙子的下擺長過膝蓋,隻露出一截雪青撒花百褶裙和緞麵鞋上滾圓的珍珠,頭上的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微顫,似乎也沒想到在這兒瞧見了重嵐。


    她這般打扮,臉上又細細擦了粉,可比原來漂亮了不止一星半點,竟也稱得上是美人了。


    最讓重嵐詫異的是,她竟然梳的是婦人發髻,居然嫁人了?


    重柔還是老樣子,不過今日卻不敢搶了陳元兒的風頭,穿的簡約素雅,臉上也是素麵朝天,瞧了瞧重嵐,又瞧了瞧陳元兒,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閉上了嘴。


    幾人都靜了下來,還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婦人先開了口,笑道:「是我們唐突,打擾這位夫人了,既然已經有人在了,咱們就換個地方歇息吧。」


    陳元兒冷冷地瞧著重嵐,端著架子抬手道:「這天氣這麽熱,其他地方人肯定也滿了,你給我找個能歇息的地方試試。」


    她說話還是這麽不走腦子,重嵐聽著她的聲音,心裏卻微微一動,這聲音…有點熟悉啊。


    陳元兒見她不言語,心裏怒哼了一聲,抬高了聲音道:「咱們就在這兒歇著吧,重三姑娘肯定會同意的。」


    重嵐聽她聲音,越發覺得古怪,卻也迴過神來,穩穩當當坐下,半開玩笑似的道:「既然幾位夫人不方便,那就在這兒歇著吧,這兒也不是我家開的,哪用得著問我?」她雖不喜陳元兒,但也沒有為她得罪這麽多人的道理。


    這話成功活泛了氣氛,幾位夫人都笑著道謝,她又轉向陳元兒,含笑道:「好久沒見陳姑娘…哦,現在該改口叫陳夫人了,方才一時有些失態,還望陳姑娘不要見怪。」


    按理來說,女子聽見別人打趣自己嫁人,就算不是又羞又喜,也會嬌嗔幾句,陳元兒不知道想到什麽似的,臉色大變,眼裏竟浮現幾分怨恨,絕對不是什麽嬌嗔的模樣。


    重柔故意張嘴裝作湊趣的模樣:「三堂姐有所不知,元兒妹妹一個月前嫁給了前承宣布政使,馮布政使對元兒妹妹關護有加,又見她想娘家想的厲害,所以還特地命人送她迴我們府上住幾日,真真是好福氣啊。」


    她說完就滿意地看見陳元兒變了臉,長長的指甲在桌布上劃出幾道痕跡來。


    陳元兒緊緊摳著桌布,勉強道:「你說的是。」


    重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看來這對姑嫂也沒多和睦。不過前承宣布政使她倒是有些印象,如今年逾五旬,死了兩任正妻,嫡子嫡女留下好幾個,陳元兒到底是青春年少,嫁給這麽個老翁做填房,前頭又有嫡子女,難怪心裏怨恨。


    重柔婚後不得夫婿婆婆待見跟陳元兒也頗有關敘,方才她那話簡直是往她心窩上戳,偏還讓她發作不得,難道她要當著眾人的麵兒說她不滿這門婚事?


    重嵐仔細想了想,才把這關係理透,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如同一個驚雷劃過,差點讓她身子打了個激靈。


    方才她在湖裏泛舟的時候見到的那對野鴛鴦,她總覺得聲音耳熟,現在仔細迴想,不正是陳元兒的聲音嗎?而且想想他們說得話也對的上號,就是不知道那位奸夫是誰了。


    她勉強調整著表情,才讓臉上沒露出異樣來,微笑著恭喜:「原來是馮夫人,近來事忙,馮夫人成婚的時候我沒去恭賀,就在這人先恭喜夫人了。」


    布政使是從二品,雖然馮大人已經致仕,但到底身份還在,在座的女眷都湊嘴說了幾句恭賀的話,引得陳元兒臉色愈發難看,卻還不敢直言說出來。


    她忽然轉頭看向重嵐,見她服侍尋常,心裏更為鄙夷,麵上帶著嫌惡和一如往昔的驕矜,微揚著下巴道:「看你的發式也是嫁了人的,不知道嫁的是誰,是東邊村裏的屠戶,還是西邊河上打漁的?」


    她覺著自己說了個絕妙的笑話,捂著嘴笑了起來,有那想要討好她的,便跟著放聲大笑,也有的見她說的太過,皺了皺眉不言語。


    她嫁到了別處,又是今日才迴來的,陳府裏知道她和重嵐的事兒,沒想著兩人會遇見,怕觸黴頭沒敢跟她說,因此她倒是不知道重嵐嫁給晏和的消息。


    重嵐靜靜地用碗蓋壓著茶葉沫子,連瞧也沒瞧她一眼。


    隻是好奇自己到底怎麽得罪她了,要說是為了薑乙的事兒,可陳元兒現在已經嫁為人婦,連情夫都有了,糾纏這個好像沒什麽必要。


    陳元兒見她不搭理自己,還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心裏越發憤恨,頭上的金簪顫動一陣,理了理裙擺,對周圍人道:「這廟裏頭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怎麽什麽人都往進放,商賈人家也配跟咱們一道兒參拜?」


    她裝似漫不經心,實則挑釁地瞥了眼重嵐:「重三姑娘的夫婿呢,怎麽隻讓你一個人過來,沒見他跟來啊?」


    她越說心裏越痛快:「咱們好歹相識一場,他要是待你不好,你隻管來告訴我,我找人幫你說和。」


    她當初因著在重府二房鬧事,後來被晏和瞧見了,逼著陳府的人把事情鬧大,後來又被薑乙想法子整治了一番,她本來有好幾門正在觀望的好親事都告吹了。


    母親上門去問親事的時候被人陰陽怪氣的嘲諷「貴府姑娘太過了得,咱們實在不敢攀這門親事。」隻能帶著一肚子火迴來。


    後來打聽到馮大人要娶填房,父母不顧她的哭鬧,強行把她嫁了過去,她被迫嫁了個年過半百的老翁,覺得一輩子都被毀了。又想到重嵐是罪魁禍首,便將她深深地恨上了。


    重嵐聽見她的惡毒言語,又想了想才隱約猜到她的心思,其實當初要不是她自己太過蠻橫跋扈,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明明是自己作死,又能怨得了誰?


    她豎起兩根纖秀的手指,微微笑道:「首先,菩薩麵前人人平等,不管是殺豬的也好,種地的也罷,都有資格進來參拜,其次,夫人還是叫我晏少夫人吧,叫我重三姑娘有些聽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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