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爾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木狼屍體,久久未能迴過神來。它的眼睛瞪得通圓,還保留著方才衝向自己的那抹銳利兇光,但也隻能永遠凝固在這雙逐漸灰暗的眼眸中了。可能是這隻木狼死得過於幹脆迅速,自己甚至還能看到它的胸膛在微微跳動,仿佛心髒還不清楚大腦已經死亡的事實。


    那根刺進它腦袋的冰藍色箭矢穩穩當當地插在地麵上,與木狼的龐大身軀相比,顯得是那麽渺小,卻在方才軀體的衝擊下巍然不動,甚至可能沒有產生一點偏移,就好像萬噸巨輪也會被它的船錨固定住那樣。


    “這是……怎麽迴事?”殘破黑布下的眼神,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慶幸與迷茫。這頭剛才還在追擊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撕碎的木狼,怎麽……就這麽死了?


    看愣了的不隻芙拉爾,還有她對麵的那些木狼。


    見到這詭異的一幕,方才還窮兇極惡的木狼群紛紛停下了腳步,不可思議地盯著前方的同族屍體。剛才它們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異象,直到死亡降臨才恍然驚醒,與生俱來的野獸直覺沒有為它們提供半點預警。


    這支箭出現得是如此的悄無聲息,毫無存在感。但現在,它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上麵逐漸彌漫開來的強烈壓迫,就好像被一雙巨大的漆黑眼睛盯著一般,令人窒息。


    好像隻要誰再敢動一下,下一個毫無知覺被刺穿腦袋的就是它。


    緊接著,如同憑空出現一般,又是五根冰藍色的箭矢從天際落下,整齊平穩地插進了木狼群和芙拉爾之間的距離中點,彼此的氣息交匯,排成一根筆直的直線。


    如同籬笆一樣矮小,但在這些體型堪比小樹的木狼眼中,卻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上麵還安了鐵絲網,插了玻璃渣,通了高壓電。


    越過此線,刺穿腦袋便是下場……這是對它們的警告!


    看著那五根箭,又看著正在極力勉強起身,想要逃離此處的精靈少女,藏匿在族群中後方的頭狼陷入了猶豫。


    要不要繼續追下去?


    它們族群從故土逃落至此,整體疲弱不堪,傷痕累累,士氣低迷,好多族員都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居然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遇到精靈!


    一隻居住在森林裏,擁有強大自然親和力的精靈!這對才傷了元氣的木狼群來說,可是大補之物,說是天材地寶也不為過,實在難以割舍。


    想到這裏,頭狼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在地麵上磨蹭自己銳利的爪子。按理說,擁有自然親和力的生物,大多數的魔獸都很難對其產生敵意,甚至就連身為智慧種族,善於理性思考的人族他們,也很容易對該類生物產生親近之感。


    但可惜,自己是一隻木狼。以狼的形態出生,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向一棵樹的方向靠攏。等到壽終之時,便會於魂歸之地,化作一棵真正的巨樹。


    所以,從某種角度講,它們木狼也算是森林的化身,對於這種自然親和力有著天然的免疫力。而且,隻要吞噬該種生物,就能夠極大提升自己的資質水平,這也是它們窮追不舍的原因。不然,一般情況下,身為初具靈智的頭狼,會約束族員主動進攻智慧種族,避免招來無意義的追殺。


    就差一點兒,馬上就可以成功了,但是,明顯已經有強者注意到了這裏,想要護下她。這怎麽能讓頭狼不糾結得吐血?


    可是,這名強者剛才出手僅僅隻幹掉了一名族員,按照顯露的實力來看,他應該有能力把剩下的族員都瞬間幹掉才對,但卻沒有這麽做。


    這就由不得自己多想了……會不會是在虛張聲勢?


    比方說,那種強大的攻擊隻能發動幾次,不足以幹掉所有族員,所以隻殺其一,用剩下的箭矢形成威懾,想要逼迫它們撤退。


    在充滿自然親和力的血肉誘惑麵前,一向精明的頭狼也陷入了短暫的胡思亂想,糊塗起來。同時,膽子也肥了不少。


    “咦,都這樣了,剩下的還不逃跑,這群狼不像狼,樹不像樹的玩意兒這麽不怕死的嗎?”還站在原先那塊巨石上的周千博收起手中的長弓,其化作煉氣逐漸重新迴歸體內,啟用靈視的雙目將遠處的情況盡收眼底。預料中怪物群四散而逃的景象並沒有發生,它們居然還在猶豫!


    頓時,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雖然是才來到小鎮的第二天,但在執行地形勘測任務的過程中,這已經是他倆救下的第三個人了,而且都是被魔獸襲擊。前兩位,一個是小鎮的居民,到森林采集點兒野貨,另一個是從曲甲城跑來的旅行者,準備去秘法會遊玩一番。


    這還隻是被自己遇上的情況,能夠施以援手救助,但運氣沒那麽好的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也真是奇了怪了,這裏的魔獸這麽彪悍的嗎,附近明明有人族聚集地和武裝,還敢這麽捕獵人族。


    如果說,這是正常情況的話,那這個地方的野外死亡率也太高了點吧。


    “那個人身上沒有強大的魔力和特殊的地方,應該也沒有攜帶什麽奇特的東西……至少在我的感知中。”八神大空也感到奇怪,難道這些看著像大樹成精的怪物就這麽餓得慌,冒著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風險也要捕獵眼前的人。


    “嗯……走一趟吧。看樣子,我們不出麵,這群畜牲就不會收斂,唉,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周千博微微歎了口氣,表現出一副很怕麻煩的樣子,但看動作,對助人為樂這一類的事還挺積極的。


    看向已經起飛的副隊長身影,大空不知為何,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怎麽迴事?有種莫名不妙的預感……哎,希望不會被卷入到什麽麻煩的事情當中吧。”


    狼群保持著警戒的姿態,在觀察著天空的同時,緊盯著獵物,站原地等了好一會兒,卻不再見有箭飛來——這讓頭狼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芙拉爾極力拖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但血淋淋的雙腿已經無法再支撐她像之前那樣奔跑了。看了一眼滿是忌憚的狼群,咬了咬牙,盡自己最快的速度挪到一棵大樹前的平地上,靠著這棵樹,扯下身上碎裂的破布,趕緊包紮止血。


    始終盤旋在天空中的那兩隻灰黃色小鳥,此刻也落了下來,環繞著她焦急地鳴叫。


    “放心吧,我沒事,有人來救我了。”雖然身體上的疼痛難以忍受,但芙拉爾還是努力對著兩隻關心她的小鳥露出笑容。


    她與小鳥的交流,不經意間又流露出了自然親和的氣息。被這力量吸引的木狼群按耐不住心頭的急躁,又開始蠢蠢欲動。


    其中,稍前方的兩隻狼互相望了一眼,各自試探性地朝前邁出了一步。


    等了一會兒,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於是,它們倆又向前邁了一步,還是什麽也沒有發生。


    身後的同伴們,靜靜地看著它們的動作,而它們的膽子也在距離的縮短中逐漸變大,慢慢向著被箭劃分的直線靠近。


    看著眼前的那五根箭均勻列成的直線,最靠近的那隻木狼,膽子也最大,緩緩向前伸出爪子。


    馬上就要越過這條線了,這隻狼的心裏在狂喜——首領絕對會留自己一口。


    頭狼也在狂喜——隻要前麵這傻玩意兒沒事,自己馬上就衝過去獨吞。


    看見想要越界的木狼,芙拉爾本能地想要逃跑,但是還沒有包紮好的腿連動都動不了。


    就在即將越界的瞬間,一股氣息掠過,明明就像輕微的風拂過麵龐,卻令所有的木狼都感受到了莫名深沉的壓力,被迫趴在地上。站在樹上的狼還直接壓斷了枝幹,摔到地麵上。


    頭狼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連個爪子都動不了,更別說抬起頭顱去觀察到底發生了什麽。


    芙拉爾心有所感,望向天空,正好瞧見了那兩個從天而降的身影,“……是他們!”


    昨天來到小鎮的異界人,能夠屠龍的戰士,對自己溫柔以待的強者……居然被這樣偉大的人給拯救了。


    陽光伴隨著周千博緩緩降落的身影灑下,透過頭頂破布間的縫隙射入自己眼睛,恍惚間,芙拉爾突然意識到,自己還露著臉。


    趕緊用身上早已被劃得破破爛爛的黑布裹緊自己,


    周千博倒是沒注意到芙拉爾的小動作,注意力一直在木狼群那邊,思考著該怎麽辦,因為自己沒動把它們全部幹掉的心思。


    時間過了片刻,心裏也敲定了主意。


    “都給我滾!”周千博嗬斥一聲。


    普通的一句話,聲音甚至沒超過五十分貝,在狼群耳中卻如同驚雷炸響,渾身汗毛豎立的同時,它們也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


    眼前的這個人族根本不是它們能抗衡的存在!所有的狼都夾著尾巴,用平生罕見的速度向身後逃去,有多快跑多快。其中,頭狼的動作最快。


    “這群家夥,就是賤骨頭,非要巴掌挨在臉上才知道怕。”周千博得意地迴頭看向八神大空,“怎麽樣?大空,我剛才霸氣吧。”


    “就這麽把它們放走了,要是又去襲擊人該怎麽辦?”


    “放心,我剛才給它們做了點手腳,隻要見到像我們這樣形狀的,也就是人形生物,或者說,所有類人種族,這群家夥就會陷入恐懼狀態,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大小便失禁啥的……我也就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主要是不知道當地真實情況,把它們全部幹掉的話,又怕好心辦壞事。”


    類似的情況,八神大空在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也遇到過,自己在沒有查明真相情況下釋放的善意,可能會導致惡劣的結果。


    “周隊長,那個人好像受傷了。”眼神掃過黑布上沾染的血跡,大空開口說道。


    “是嘛,正好,我多少還會一些治療的技巧。”周千博轉身望了眼,走向這兩天被自己救下的第三個人。水相主治療與控製,按理說他應該很擅長才對,但事實卻是,貌似自己主防禦與控製了,可能是跟被教訓多了有關。


    還未走近,周千博就明顯愣住了。看到被黑布包裹的熟悉身影,又看到被丟到一旁的熟悉背簍,忍不住問了句,“你是不是昨天在小鎮旅館門口賣水果的那位?”


    芙拉爾沒聽懂,但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身體不由得縮了一下,被裹得密不透風的腦袋更加低了下去。


    這受到驚嚇的小動作,讓周千博產生了深深的即視感,隨即便直接確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原來真的是你啊,哈哈,世界還真小,咱倆居然又遇見了,昨天聽人說你至少要半個月才去小鎮一趟,還遺憾不能再從你這買點果子呢……抱歉,忘了你聽不懂我說的話。”直到被大空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周千博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說華夏語。


    “大空,幫我翻譯一下。就說,你的腿受傷了,我幫你……”自己的眼神順著正說的話往下移,然後剩下的半句直接被堵死在喉嚨裏。


    昨天能夠包裹住整個人的黑布,已經破了接近一半,眼前這人又主要遮住了上半身,自然便將受傷的小腿露了出來,以及淺褐色的皮膚與蓋過膝的裙邊。


    “你……原來是個女的!”這布太厚了,整個人又包得嚴實,就昨兒那樣,第一次見壓根分不出性別。見她能背這麽大一筐果子,下意識還以為是男性同胞呢。


    想到這兒,忍不住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看上去頗為神秘的人兒。


    周千博突然變高的聲調,又把芙拉爾像昨天一樣給嚇著了,把頭更加深埋下去。如果不是腿上有傷,應該早跑了,或者把頭埋進地裏去。雖然她在努力遮掩,但怎麽可能擋得住一名隊長級煉氣師真正想要觀察時的視線。


    就算是沒有透視之類的功能,周千博也還是瞧到了芙拉爾在低頭時,從破碎黑布縫隙間閃過的一隻較尖的耳朵。


    “……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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