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之歎了口氣,「我自問為官多年一直恪盡職守,清廉剛正,卻不想被莫名的參了一本,如今反而落得這般光景,前日母親詢問我為何突然迴京,若不是我及時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便要露出馬腳來了。」


    文偃齊道:「我看不是大哥你官做得不好,而是做得太好了,俗話說人至清則無徒,便是這個道理,你一心為民沒錯,可是難免不會得罪朝中權貴啊。」


    文偃之皺著眉歎息,「你說得也有道理,隻是如今聖上沒有迴音,我也不知道要在府中待多久,母親那邊怕是瞞不過去了。」


    文偃齊垂著眼想了想,轉頭問文昭淩:「伯玉,你怎麽看?」


    文昭淩沉吟了一番,抬眼看了看文偃之,「爹,依孩兒看,聖意至今難測,怕是有人從中作梗,既然可以影響到聖上的決定,那便不是一般的權貴了,爹您必定已經得罪了朝中大員,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作決斷。」


    文偃之點頭,「你說得有理,前些時候我在任上治了一人的罪,後查明那人是宰相大人的表侄,十之八九是被這件事給牽連了。」


    文偃齊冷笑了一聲,「官場中無非就是這些事情,隻要是跟官家扯上一點關係都可以草菅人命,何況還是跟宰相大人扯上了關係,隻怕他砍了人隻消報上一句『我表叔是宰相』也可以一筆勾銷了。」


    文偃之擰著眉,一手敲擊著桌麵,暗暗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文昭淩:「伯玉,你剛才說早作決斷是何決斷?」


    文昭淩抿著唇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說了出來:「我是說……爹您不如考慮一下辭官吧。」


    話音剛落,文偃之拍案而起,「這是什麽混帳話?我不曾做過錯事,因何要辭官?說出去豈不叫人說我心虛?」


    文偃齊輕輕歎氣,「大哥,官場黑暗,你……唉……」


    文偃之平複了情緒,坐迴了椅子上,像是突然很累一般閉了閉眼,喃喃的說了句:「不可辭官,辭官的話……便什麽都沒有了……」


    文偃之不願意辭官,文昭淩和文偃齊卻因為勸他反而落得一陣數落,直到中秋當晚一家人吃團圓飯也沒有緩和,加之太夫人對文偃齊又習慣的責罵怒斥,所以文偃齊這頓團圓飯吃得著實不好受。


    吃完了飯,昭元又被太夫人拉過去了,文偃齊便去文昭淩那裏尋找安慰去了。


    文昭淩見他到來,叫玉枝準備了茶點,兩人坐在院中賞月品茶,順便說說話。


    文偃齊飲了口茶,對文昭淩道:「顧先生上次迴來都跟你說了吧?你托我辦的事情我都留心了,其實這次我本來打算勸你爹辭官,我們全家好迴歸故裏的,畢竟蘇州才是我們的家鄉啊。」


    文昭淩垂著眼歎息,「怕是祖母那裏首先就說不通的。」


    「你說得不錯,我前段時間還特地修了祖宅,就是希望她老人家能夠迴去頤養天年的,現在你爹這麽堅持,實在是有些難辦。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你爹肩負的責任也多,若不是他早我兩年出生做了個長子,興許也不用背負這麽多責任了,更何況你娘那兒……」


    「我娘?」文昭淩愣了一下,「與我娘有何關係?」


    文偃齊擺擺手,「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上一輩的糾葛,你無須過問,不過話說迴來,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文昭淩想了想,「現今我爹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我想還是不要露出行跡來,蘇州那邊的生意就有勞叔叔你照料了,我暫時就不過問了。」


    文偃齊點點頭,「也好,屆時請顧先生去幫忙就是了。對了,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跟侄媳婦的。」文偃齊從懷裏掏出一雙玉佩放到石桌上,「這是你嬸娘特地找人定做的,玉石是我親自尋來的好玉,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我跟你嬸娘的一點心意,權作你新婚之禮了。」


    文昭淩接過來看了看,兩塊一樣大小的圓形玉佩,下墜淺紫流蘇,月光映照之下,一塊上麵刻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另一塊刻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真是有勞叔叔和嬸娘了,我代玉枝謝過了,我們一定好好珍藏。」文昭淩笑了笑,將玉佩仔細的收入懷中。


    文偃齊勉強一笑,「這上麵是我與你嬸娘對你們夫妻的期許,隻是……唉,伯玉,我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文昭淩皺了皺眉,「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我爹官職岌岌可危,而季禮現在卻是如日中天,最奇怪的是他們二人彼此一點都沒有要往來的跡象。」


    「季禮?」文偃齊想了一下,猛然記起來,「就是你前段時間在信中向我提起的那個,你的……四弟?」


    文昭淩點了點頭,「不錯,如今他已中了解元,以他的學識和才情,隻消稍稍圓滑一些,明年春闈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文偃齊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算了,現在想這些做什麽,重要的是眼前,你好好照顧你娘子,等過段時間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再寫信給你。」


    「叔叔做事我當然放心,既然如此,我就恭候叔叔的佳音了。」文昭淩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禮。


    文偃齊笑著起身,「好了,你去陪你媳婦兒吧,我迴去休息了。」


    文昭淩跟著笑了笑,將他送到院門口才返身迴屋。


    文偃齊沿著院牆走了一段路,抬頭看到前方的人影,停下了步子,微笑道:「大嫂這是要去大哥那裏嗎?」


    文夫人親手端著參湯,身邊跟著為她打燈籠的福琴,朝他點了點頭,「是啊,你大哥這幾天睡不好,我給他送盅湯去。」


    文偃齊有些好笑,「大嫂,你明明知道大哥不愛喝這些東西的。」


    文夫人也笑了一下,平時冷淡的臉色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柔和,「我知道他不愛喝,可是畢竟是補身子的良品,喝些總歸沒有壞處。」


    文偃齊笑著搖了搖頭,「大嫂你既然這麽說了,那便快些給大哥送去吧,他如今見著我就煩心,我還是先避一避比較好。」說完也不等答話,逕自越過她走了。


    文夫人對他說文偃之嫌他煩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人已經走了,也不好再追問,便端著參湯繼續朝前走去。到了文偃之的院子裏,書房裏果然還亮著燈,文夫人叫福琴在外麵等著,自己端著湯走了進去。


    文偃之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見到她手裏的湯又默不作聲的垂下頭去。


    「夫君身子要緊,還是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喝了湯再說。」


    文偃之淡淡的道:「放在這裏就好了。」


    文夫人也不羅嗦,按照他說的把湯放在了他手邊,「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夫君早些休息。」


    文夫人抬腳走到門邊,文偃之突然喚住了她:「夫人。」他抿了抿唇,「那日伯玉和二弟都勸我辭官,你以為如何?」


    文夫人一愣,轉頭看著他,文偃之對上她驚愕的眼神,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夫人迴去休息吧。」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湯我會喝的。」


    文夫人似乎想要說什麽,看著他埋首於手中的公文,想想還是咽下了要說的話,轉身出了房門。到了院外,她走了幾步路,突然停了下來,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好半天都沒說話,福琴不敢出言打擾,隻有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不知站了多久,身上都沾了一些露水,遠處一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向她行了一禮,語氣慌張的道:「夫人,姑爺他突然暈倒了。」


    文夫人猛然驚醒過來,轉頭看到報信的鵲芽兒,心中一慌,「什麽?快帶我去。」


    話音未落,她已提起裙角連忙朝伯玉居而去,連身後的福琴都跟不上她的步子,走了幾步,她又突然停下,對福琴道:「你快去通知老爺,讓他到伯玉居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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