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將死。


    血族特有的強大體質,依然能支撐著桑銘如同正常人一般,順利度過最後一天。


    “三,二,一。”


    哢嚓。


    隨著參會人員大合影的快門聲響起,兩族會談圓滿落下帷幕。


    【任務二、繼續原主未能完成的任務,進度更新提示:100%】


    幾分鍾後,一輛黑色轎車低調地駛離會場。


    後座上,桑銘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血族王室禮服,側著頭,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辭影,緊緊攥著他的手。


    仿佛自己一個不留神,對方就會消失了一般。


    辭影勾起唇,翻過身坐在桑銘腿上,輕輕吻了吻愛人的唇角,低聲說道,“最後一天,你再不喝,明天血族的訃告可就要登報了。”


    桑銘搖了搖頭,熟練地摟上辭影的腰,貪戀著“最後的時光”。


    “真的,不喝?”


    人類的溫聲細語再次響起,撥動著他僅存的自製力。


    明明自己才是血族,可他的辭影怎麽偏偏比惡魔還勾人呢?


    因長時間未進補,已然有些恍惚的桑銘,本能地湊向人類頸脈處。


    香甜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


    (好香……)


    血族張了張嘴,露出尖尖的犬齒。


    (不能喝……)


    鋒利的齒尖,輕輕劃過微微脈動的皮膚,悻悻然收迴。


    (可是,辭影的血……真的好香啊……)


    (不行不行,說不定辭影就要走了,我才不要一個人被留下!)


    辭影看著黏在自己身上,蹭了半天也沒能咬下一口的愛人,無語地扶額。


    “安心吧,我不會離開。”


    他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了。


    可自從桑銘知道他完成任務就能離開這個世界後,便鑽牛角尖地將自己擺在了隨時可能被拋棄的位置上。


    不論他說了多少遍不會離開,都不管用。


    辭影捏了捏那張蒼白暗沉的臉,“你看,現在任務完成了,我也沒消失啊。”


    桑銘仰著頭,依然將信將疑,不肯“上當”。


    (說不定到家的時候,辭影就要走了。)


    “哎,我肚子餓了,還等著你給我做晚餐呢。”


    (說不定吃完晚餐,辭影就會離開。)


    “吃完飯我們去看個電影吧,很久沒看了。”


    (說不定看完電影,辭影就消失了。)


    “買的新床今天也到了,這次是……專,業,抗震的……”


    (說不定一覺醒來,辭影就不見了。)


    辭影:……


    算了,毀滅吧!


    (好可惜啊,到最後也沒能和辭影躺在一副棺材裏。)


    (如果辭影願意和我在棺材裏睡一晚……)


    “棺材你就別想了,不可能,這輩子不,可,能!”


    辭影直起身,雙手抱在胸前,不高興地迴道。


    (嗚~)


    (嗚?)


    血族王子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頓住。


    (我好像……沒在辭影麵前提過棺材啊……)


    (辭影他……不會是知道我在想什麽……吧?)


    辭影勾起唇,一臉玩味地看著有些呆愣的愛人,指尖輕點在血族王子冰冷的心口,


    “沒錯,我能聽見你的心裏話~”


    異色的眼眸輕顫,桑銘咽了咽口水,心底泛起一抹慌亂。


    (辭影能聽見我心聲?從什麽時候……)


    “從離開黑市那天開始,一直能聽見。”


    辭影眨著一雙帶笑的眼眸,卻牽動著桑銘的心緒更加緊張幾分。


    (那,那我之前……)


    “是啊是啊,”辭影隨意地擺了擺手,“你想把我關起來,鎖著我,讓我隻能看著你等等等等,我,都,知,道。”


    聞言,桑銘垂下眼眸,蒼白的臉龐難掩落寞之色。


    原來,他拚命想要在辭影麵前隱藏的那個陰暗的自己……根本從一開始,就無處遁形。


    這一刻,仿佛天塌了。


    (怎麽辦……)


    (辭影全都知道……)


    (辭影會不會覺得我是變態,不愛我了。)


    一想到辭影可能不愛他了,


    哪怕隻有一絲絲的可能性,


    都讓他感到,無比窒息。


    此時,耳邊再次傳來溫熱的氣息。


    “才不會,我超愛~”


    語畢,車內驟然陷入一片沉寂。


    就連心聲都戛然而止。


    “咳咳……”


    司機拉動手刹,輕輕咳了咳,打破安靜。


    這……這是我能聽的嘛?


    他有些尷尬地出聲提醒,“先生,到了。”


    辭影倒是絲毫不在意旁人,大方地拉著還沒緩過神來的愛人迴了家。


    桑銘麻木地被拉進門,麻木地走到廚房,麻木地給寶貝做晚餐。


    (辭影說他超愛誒……嘿嘿嘿……)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


    (可是我的小金庫都被沒收了,什麽時候才能買小島呢?)


    (下次不能再讓辭影找到了,我要存在……)


    (啊不對不對,辭影能聽見,不能想了,要轉移注意力才行。)


    (食譜,嗯,默念食譜,少許鹽,少許醬油,少許澱粉,少許……)


    於是,當天傍晚。


    辭影在默念食譜的心聲中享用了晚餐,


    在倒背血族曆史的心聲裏看完了電影,


    在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詢問中,探討了新床的抗震強度。


    最後,在睡眠劑的作用下,世界終於安靜了。


    辭影側躺在床上,撐著腦袋看著熟睡中的愛人。


    不得不說,即使是到了生命的盡頭,血族老公的體力依然強悍。


    眼下,臨近最後的時刻,血族的身體終是開始出現枯萎的跡象。


    已然黯淡的膚色開始泛起青色,皮膚也像是衰老一般,開始出現細小的褶皺。


    直到現在,哪怕那樣憧憬著未來,桑銘都沒有主動喝他的血。


    這是徹徹底底把去留選擇權,以及性命,交給自己了啊。


    辭影俯下身,輕吻唇角。


    在掌心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液,泛著幾縷淺金色流光,一滴滴,落入唇間,滲入口中。


    正在枯萎的身體開始緩緩修複,重新煥發生機。


    桑銘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他見到了血族的一位先祖。


    原來,幾千年前,血族之中出現特異能力的不止一位。


    擁有預知能力的先代血族王發動了對人類的掠奪戰爭。


    而擁有讀心能力的他,極力反對。


    人類與血族本是同根,應當共生互惠,方能讓兩族都更好地延續。


    然而他多方奔走卻無人支持,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血族奴役了人類,卻從此淪為嗜血欲望的囚徒,沉溺其中。


    他窮極一生,也隻盡了最大努力將人類解放出來,還未來得及做更多,便離世了。


    他死後,信念殘留世間,尋找能真正繼承他遺誌的人。


    桑銘,就是他認定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把讀心能力賦予了我,那為什麽我讀不了心,辭影卻能聽見我的心聲?”


    桑銘一臉懷疑地看著眼前的不靠譜先祖,問道。


    “這個嘛……”先祖想了想,“大概是你吸他血的時候,產生了什麽特殊的反應?”


    他隻是一團信念啊,哪懂這些?


    “總之,現在兩族關係趨好,我也要離開了。”


    “哦。”桑銘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走了辭影就聽不見我心聲了對吧?”


    先祖又想了想,“唔,應該……是吧。”


    桑銘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你快走吧。”


    走吧走吧趕緊走,我就可以攢小金庫買小島造大籠子把辭影鎖起來了。


    “喂,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先祖無語地提醒,歎了口氣,


    “我怎麽突然覺得,人類和血族的未來,還是堪憂啊。”


    不過……


    先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


    夢境散去。


    桑銘緩緩睜開眼。


    入目便是一片透著微弱光照的,黑色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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