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之底。


    烏水邊。


    荒蕪的焦土上,鋪著一些黑色的小石子。


    窮奇正愜意地趴在這些光滑的石子上。


    打盹。


    往日劍拔弩張的一對翅膀,此刻也軟綿綿地耷拉在背上,看著像是蓋了一層毛絨毯子。


    自從饕餮吃掉了沉淵裏其他生靈後,這裏就安靜了許多。


    沒有了那些煩人的慘叫,隻剩下啃木頭嚼石子的微小聲音。


    誰能知道,上古魔神蚩尤手下的四兇獸,除了饕餮永遠在吃以外,其他三個平時基本都在睡覺。


    睡得實在無聊了,就起來打打架互毆一番,消耗一下精力再繼續睡,沒有其他事情做。


    他們已經記不清自己被封在這裏多久,也不知道外麵變成了什麽樣。


    時間於他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咚咚咚咚咚。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山崩地裂般的震動。


    窮奇有些煩躁地抬了抬眼皮,朝聲源處望去。


    隻見饕餮逃命似的朝這邊狂奔著,嘴裏還叼著半棵枯木。


    搞什麽?!


    窮奇不耐煩地起身,抻著脖子和一雙前腿,抖了抖毛。


    下一瞬,瞥見饕餮後麵的那抹身影,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怎麽又是你?!!


    饕餮跑到窮奇的身後,縮著脖子躲著,嘴裏還繼續嚼枯木,眼睛警惕地盯著禦劍懸空的人。


    辭影撥開摟在腰間的手,拉著霍檀跳下靈劍,落在窮奇麵前。


    “呀,小老虎鳥,又見麵啦,真巧~”


    白衣仙士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親和優雅,人畜無害。


    故,窮奇瑟縮著往後退了退。


    “別緊張,我隻是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當坐騎呢~”


    嗷吼————


    沒興趣!我堂堂窮奇,蚩尤麾下最善戰的兇獸。


    怎麽可能給凡人當坐騎!


    ————嗚~


    窮奇威力震天的嘶吼,在看到辭影眼中露出的一絲虐意後,變成了如同小軟貓一般的嗚鳴。


    辭影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身旁的霍檀往前推了推,“他同意了,去騎一騎試試~”


    說這話的語氣,隨意地跟挑西瓜先切一塊嚐嚐似的,讓人聽著總覺得後麵還有一句:


    不好騎咱再換一個。


    霍檀有些猶豫地走上前。


    之前也在古籍上看到過關於四兇獸的記載,但這活的還是頭一迴見。


    他畢竟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看見這麽身形巨大又長得兇惡醜陋的怪物。


    比禁塔裏那些乖巧聽話的小邪魔還醜上百倍。


    會有點嫌棄也是正常的。


    霍檀走到窮奇眼皮底下,十分有禮貌地打著招唿,“久仰,我叫霍檀。”


    窮奇聽見這句話,頓時愣住了。


    就連身後嚼樹根的饕餮,也停了嘴。


    他們能聽懂那個白衣仙士的話,是因為他們通人語。


    可眼前這少年說的話,雖然也是人語,卻是他們不需要思考就能直接明白的。


    能做到這一點的,隻能是他們的主人,魔神蚩尤。


    所以眼前這個叫霍檀的少年,是蚩尤的轉世,也是他們的新主人?


    可是,看上去很弱啊……


    檮杌和混沌也被吸引了過來,圍著少年,細細打量。


    蚩尤大人年少之時便已然魁梧壯碩,力大無窮。


    怎麽到這小子這裏,瘦得跟猴似的?


    而且還穿著這麽一身破布袍子,跟那些封印他們的勞什子仙士一個樣。


    絕對不可能是新魔神。


    就在四兇獸和霍檀互相嫌棄的時候,辭影幽幽地說了一句:


    “不喜歡嗎?本來還想把他帶出去給你當坐騎的,既然不喜歡,那我們去丹穴山看看~”


    出去?


    四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辭影,透著毫不掩飾的期待。


    他們在這裏待得都要發黴了,出去這個誘餌實在太大。


    窮奇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伏下身子,低下了高貴的頭。


    他可比丹穴山的那些臭錦雞威風多了。


    霍檀腳尖點地,輕身躍上窮奇的脊背。


    觸碰的一瞬,窮奇便感應到了少年體內暗湧著的強大魔氣。


    低吼一聲。


    其他三隻兇獸也屈下後肢,端坐在地上仰望他們的魔神。


    “嗯,果然挺合適~”辭影笑著說道。


    霍檀從窮奇的背上跳了下來,又湊到辭影身邊,拽了拽垂順的衣袖,“阿辭,都這麽晚了,早點迴去休息?”


    “等等。”辭影將目光挪迴到窮奇身上,“這樣出去可不行,你得幻化成丹穴山鳳凰的樣子。”


    窮奇一聽,瞬間炸毛了。


    要他變成那些討厭的臭錦雞?


    不可能!打死都不可能!


    他不敢惹辭影,隻好委屈巴巴地看向他身旁的霍檀。


    而霍檀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隻淡淡地說了句,“聽阿辭的。”


    窮奇:……


    四兇獸到底也是上古魔物,那變化之術雖做不到出神入化,但也是勉強能用的。


    “你這羽毛的顏色不夠金啊。”


    “頭上怎麽禿了?”


    “翅膀多了一隻。”


    “是爪子,不是蹄子。”


    半個時辰後。


    雖然霍檀覺得和書上記載的鳳凰還是有些差別,但辭影覺得問題不大。


    意思一下得了,這修仙界也沒幾個仙士見過真正的鳳凰。


    關鍵是,他又犯困了,確實得趕緊迴去休息。


    辭影還未召出靈劍,便被霍檀抱著騎上了“鳳凰”。


    其他三隻兇獸蹲在原地,仰著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像極了被主人拋棄的小貓小狗。


    尤其是饕餮。


    他都在這沉淵裏啃了不知多久的石頭和枯木了。


    出去後,哪怕能給他吃點青青綠草也成啊。


    “你們也想出去?”辭影打著嗬欠,隨意地問了一句。


    三隻兇獸點頭如搗蒜。


    辭影覺得,這些兇獸本來也該是霍檀的部下,便應允了。


    “那你們先變成人的樣子吧。”


    饕餮,檮杌,和混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不敢照著霍檀的樣子變化。


    也不敢照著辭影的相貌模仿。


    在記憶裏搜尋了半天,別別扭扭地變成了一個白胡子老道的樣子。


    辭影抬著有些沉重的眼皮,略略晃了一眼。


    嗯,頭眼睛鼻子耳朵手腳都齊全。


    就這麽著吧。


    他揮了揮衣袖,在一隻“鳳凰”和三個“人”身上加了一層障眼法,遮去他們身上的邪魔氣息。


    一同離開沉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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