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腦子都是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像是古井深潭,叫人一股惡寒。


    一整天神思不屬,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有心裏一直酸麻,連話都不想多說。


    同辛拐彎抹角的告訴他太子妃手被瓷片割了個口子血流如注,他眼神晃了下,再沒別的反應。


    早上掂手任那湯藥灑落前,他真的想問——阿深,你到底有何不滿?


    可話到嘴邊,就連「阿深」二字,都澀得說不出口。


    他覺得母妃宴卿一生悲情,可至少父皇愛她,且伴她到了最後,乃至於長眠地下多年,父皇都用自己的方式從不停歇的愛她。


    搖搖酒壺,又空了。


    葉樞懶洋洋的朝門外喚了句,「酒。」


    然後閉目扶首喃喃自嘲,「母親,我竟還不及你。」


    門外輕敲三下,他神遊物外,應也沒應。


    片刻之後,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閃身而入。


    酒壺輕輕放下,卻沒聽到離開的腳步。


    葉樞不耐,眼都沒睜,「出去。」


    身邊人似乎心內鬥爭了一番,開口聲若蚊蠅,「殿下,不要再喝了。」


    聽得是個陌生聲音,他警覺的睜眼,借著微弱的光抬眼打量,恍然間以為是許流深。


    下意識掃過她的雙手。


    完好無損。


    「你是誰?」他眉目冷淡。


    秦木棉渾身發冷,她確信剛剛有那麽一瞬,他的眼裏是有柔情。


    她咬了咬下唇,比剛才聲音還虛,「殿下,奴家是秦禦史的……」


    「誰叫你進來的?」葉樞打斷了她,一臉拒意。


    他幾乎忘了還有這麽個人,聽到「秦禦史」恍然想起,這是皇後塞來的那個。


    秦木棉眼睛紅了,強忍著不叫眼淚掉下壞了氛圍。


    「我、我隻是憂心殿下。」


    「才求了周嬤嬤叫我進來送些酒食,還有剝好的瓜子仁。」


    聽到瓜子仁,葉樞的手指蜷了下。


    「東西放下,出去吧。」他聲音放輕,比先前和緩了些。


    秦木棉燃起些希冀,他到底不是那麽不懂憐香惜玉的。


    她掐掐手心,又上前靠了兩步。


    這輩子頭一遭這麽大膽了。


    「殿下……」她伸手想要去替他捏捏肩。


    「你聾?」葉樞感受到陌生氣息靠近,倏然睜開眼,目光銳利。


    一眼就叫秦木棉背上滲了冷汗。


    「我、我隻是想……」


    「我不想再說第三遍,出去。」他口氣冷透了。


    秦木棉委屈的暗自掉了淚,倉皇屈膝行了禮,失落的向外走,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那人的聲音。


    「不管你用什麽理由去跟皇後交代,今晚過後,不要讓我在東宮再看到你。」


    她難以置信,覺得自己滿腔愛意和委曲求全都被踩到了泥土裏,一時間羞惱和傷感齊齊上湧,不管不顧的往迴走了兩步,「咚」聲跪下,帶著哭腔問,「殿下,木棉鬥膽問一句,您就……就那麽喜歡太子妃麽?木棉什麽都不求,無名無份都可以,我是真心愛慕殿下,求殿下收了木棉吧……」


    她隻能豁出去搏一搏了。


    葉樞睜開迷濛的醉眼,看著跪在地上哭得肩膀聳動的女子,清清冷冷開口,「秦木棉,我念你這段時間尚且安分,不計你硬闖我寢殿之罪,我說過的話便不會改,你今晚就離開東宮。」


    門口的身影似乎跪立不穩快要倒下。


    「至於你的問題,你既然有本事打聽到我今晚在這裏,還有必要再問麽?」他冷笑,「我與她如何是一碼事,但我不會為了與她置氣轉頭就叫別人鑽了空子。」


    「本不想駁了母後好意,但現在,我以為還是該叫你死心。」


    他喉嚨滾了滾,開口艱澀卻難掩深情。


    「是,我隻喜歡,也隻會喜歡那一個女人。」


    「哪怕,她不似我喜歡她這般喜歡我。」


    秦木棉止住了啜泣,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像被抽去了渾身氣力,無聲無息的起來打開門,腳步虛浮的走出去。


    甫一出門,便愣在原地。


    「周、周嬤嬤,太子妃……」


    門內聽到這聲,葉樞抬頭望出去。


    許流深與周嬤嬤一道站在門外。


    周嬤嬤看著秦木棉那副狼狽表情,鬆了口氣。


    「秦小姐,早跟你說了不要進去,不是老身看不出你們這小手段,」周嬤嬤斜了跪在地上的琥珀一眼,「早點死心,也好。」


    秦木棉神色複雜的看了許流深一眼,她平靜的站在月光下,光華鍍了滿身,眼神越過她望向麒麟殿內,不氣不急,隻有關切。


    她霎時間心灰意冷。


    殿下說的一點不錯。


    那兩人之間,容得下愛恨,容不下第三人。


    秦木棉躬身行了禮,頹然帶著琥珀走了,周嬤嬤審時度勢也招唿院中人都退下了。


    二人一個屋內一個屋外,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遙相對望片刻,許流深背手,提步走進殿內。


    視線相接,誰都沒說話。


    許流深在他對麵側身坐下,剛好擋住一隻手。


    葉樞垂眼,旋即彈開視線。


    對秦木棉說的那番話,他不知被她聽去了多少。


    就很懊惱。


    好像自己很廉價一樣。


    「我隻是不想耽誤她。」他無波無瀾的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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