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榆嘴角扯出一抹笑來,理了理被風拂到眼前的青絲,悠悠踱步到屏風前。


    瀅白的指尖描摹著映在曲折畫屏上的纖細身影,微微彎了彎唇,不急不緩道:


    “知道為什麽,在你麵前,本郡主連裝都懶得裝?”


    葉知韻臉色頓時一僵,隨後抬眸憤憤的盯著她。


    因為她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裏!


    葉昭榆看著突然僵住的身影,笑了一下,“你明白就好,你自己將本郡主當作對手,本郡主可從來沒承認過。”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不夠格。”


    “你——”


    葉昭榆眼眸輕抬,斂著衣袖站在屏風前,看著惱怒的人,丹唇輕啟。


    “還記得曾經教我們騎射的夫子嗎?”


    聽到這話,葉知韻臉色又是一僵,隻聽屏風後的聲音緩緩傳來。


    “那夫子昔日乃玄甲衛某隊長,騎射俱佳,由於執行任務受過重傷,無法再任隊長一職,便被舅舅調來武場教王孫公子騎射。


    他借著昔日的功績與榮寵,時不時暗中磋磨我們,隻因看不慣我等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模樣。


    雖然可惡,但並未太過出格,本郡主就當磨練,便也忍了。


    但那日,本郡主見他指導你射箭,你次次脫靶,且眼眶泛紅,仔細觀察方發現,他借著指導為由一直占你便宜,你因名譽隻哭不言。


    迴頭本郡主便帶著一幫小弟將人給打了,阿娘以為他冒犯了我,便斷其手腳,將人逐出了京。


    此事過後,本郡主的兇名,便又添了一筆。”


    她撩起眼簾看著屏風後的人,眸光波動。


    “無論何時,你我雖兩看相厭,但本郡主也由不得外人來欺你。


    可若將我置於你的境地,你隻會聯合外人一起來欺我辱我,不見得你會為我搖旗呐喊。


    你看,你總覺得我處處壓你一頭,可你又有哪一點能讓人高看一眼?


    拿不出過人的本事,就別躲在角落裏怨天尤人,葉知韻,這個世界上沒人欠你。”


    葉昭榆吹了一下被風拂到眼前的劉海,看著微微顫抖的身影,嗤笑一聲。


    “我是覺得女子可以無才,無德,但不可無我,可以狡詐,野欲,但不可貪婪。


    但你偏偏要往歪裏長,自我又貪婪,用自己那扭曲的視野定義別人的行為,不順你便是不對,反正你永遠是受害者,壞的都是別人。


    你怎麽不好好想想,從小到大,有幾個人能與你玩到最後,而那些從你身邊離開的人,在你的記憶中,是不是都成了傷害你的存在?”


    葉昭榆眼中倦意四起,抬手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


    她本不欲再說,但想著她幾日後便要出閣,今日索性將話全說清楚,打消她再想隔空碰瓷的心思。


    她抬眸看著癱坐在地的身影,眼中沒有一絲可憐,反而帶著幾分冷寂。


    “我是不屑你在我麵前耍小心思,不是因為你的手段不夠看,而是因為你我始終是一家人,隻要不觸碰到我的底線,我的刀尖便不會對內。


    好比今日,本郡主來此,賀喜是真,探究也是真,無論哪一種,都不會讓你有任何損失。


    因為,你是定安侯府之人,就算出了這個大門,侯府與本郡主依舊能夠為你撐腰。


    你所求之事,本郡主不屑一顧,本郡主所謀之事,你也未必在意,既然並無利益衝突,何不各求各的。


    隻望你能記住,無論何時,定安侯府都會是你最後的托舉,勿要因一些蠅頭小利,便做出有損家族根基之事。”


    風過重簷,廊間鈴鐸被風吹動,清脆的聲響隨著飄揚的紅綢散在風中。


    葉知韻拖著一襲大紅長裙,一步一步的走到梳妝台前,身後屏風外早已沒了那道端然沉靜的身影。


    她垂眸看著明晃晃的銅鏡中映出一張楚楚可憐的臉,一襲鳳冠霞帔雍容華貴,隨著嘴角牽動,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笑來。


    “怎麽沒有利益衝突?你的存在便礙眼得很,隻要你在,別人還怎麽知道定安侯府還有另外一個姑娘?”


    她抬手擦了一下從眼眶中滾落的淚,垂眸拈起一張紅紙遞在唇邊,輕輕抿了抿,音色淒淒。


    “我求過你的,讓你將我引薦給太子,可你不願,那就別怪我另謀它路了。”


    她不願見她,是鐵了心不願迴頭。


    她將她當作一生之敵,又怎會因她幾句話便落敗。


    她本自我,又怎麽會覺得自己錯了,明明都是她逼的。


    暮色交疊,天邊落霞隱匿,盛京城內亮起千盞燈暈,一彎弦月悠悠掛上天幕。


    葉昭榆坐在秋千上,閉著眼睛沉思,周圍夜風輕起,愜意悠然。


    正當她神遊天外時,身後猛然被人推了一把。


    秋千瞬間蕩了起來,尖叫聲頓時直逼嗓子眼,嚇的她趕忙抓緊兩邊繩索。


    隨後迴頭憤憤瞪了一眼罪魁禍首,“你要是太閑,就去隔壁院幫人洗盤子!”


    葉問荊換了一身黑衣,馬尾高揚,利落十足,步伐閑散的走到另一個秋千旁坐下,蕩了幾下又停住動作,朝她抬了抬下巴。


    “去了這麽久,問出什麽了?”


    剛剛聽院中小廝說,幾日後侯府要辦喜事,將他著實驚了一驚。


    他定安侯府的女兒又不是恨嫁,何至於禮數未全便要出閣。


    如若沒有隱情,倒是說不過去。


    這小丫頭心思重,定會去探究一二。


    葉昭榆歎了一口氣,眸色幽深,悠悠蕩著秋千,身後青絲微揚,一字一句道:


    “葉知韻認為,七皇子能許她太子妃之位。”


    雖然她隻問了一句,但從她的反應中不難看出,此番婚事,她不是被人脅迫,乃是自願。


    若是出於自願,那便是她有利可圖。


    那麽葉知韻最想要什麽呢?


    那自然是榮寵,而必定是一個皇子能給到的最高榮寵。


    太子妃之位,便是他們現階段的極限了。


    聞言,葉問荊瞬間從秋千上站起來,劍眉一凜,眸中冷戾盡顯。


    “想將蕭四擠下太子之位,還得問問本將軍的劍答不答應。”


    “喲,原來問荊如此滿意孤這個太子,孤簡直不勝榮幸。”


    聽到得意十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兩人頓時循聲望去,隻見一人搖著水墨丹青折扇,大搖大擺的從院外走來。


    一身淺金色華服無比紮眼,隨著他的走動,還能看見華雲錦上閃爍著金粉,在夜色中格外布靈布靈。


    葉問荊看著直直朝他們走來的花孔雀,嘴角頓時抽了抽。


    這風騷何止十裏,連山上的野狐狸見了都得自慚形穢。


    蕭如曄彎著一雙桃花眼,嘴角掛著一抹風清月朗的笑,灼灼公子,風流如許。


    搖著扇子走到葉問荊麵前,看著精神十足的人,眯了眯眼睛,抬手朝他拍去,好是一番感慨。


    “許久不見,倒是讓孤好一陣掛念。”


    葉問荊翻了一個白眼,高揚的馬尾隨風飄蕩,沒好氣的拍在他的手上,咬咬切齒道:


    “掛念個屁!你的掛念便是天天編排本……嘶!”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大力猛然鉗住胳膊,一個擒拿將他按在秋千架上,隻聽那人冷笑一聲,桀桀開口。


    “給孤撂挑子,害得孤忙前忙後,忙裏忙外,至今沒睡過一個好覺,你倒是在外逍遙,嗯?”


    “臥槽,蕭四!你踏馬搞偷襲…嘶!”


    “沒大沒小,表哥今日便好好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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