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幽暗狹長,像是一道黑色裂痕,吞噬著所有光線與聲響。


    四周寂靜無比,隻餘細小的暗流夾雜著幾聲蟲鳴在陰暗的甬道低吟,帶著幾分森然幽寂。


    “噠噠噠……”


    黑暗中陡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衣料摩擦著石壁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讓人不禁悚然一驚。


    緊接著,一道朦朧的光暈由遠及近,微弱的光點悠悠在黑暗中挪動,帶著幾分不急不緩之意。


    透過朦朧光暈,隻見一白衣女子右手提燈,左手牽著身後公子,衣裙翩躚,麵容沉靜,緩步走在深邃幽暗的密道中。


    微光落在她的周身,隻見白色衣裙上跳動著流光溢彩的青鸞圖案,神秘繁複,又矜貴出塵。


    一道華麗的嗓音驀然間散在黑暗中,低沉幽啞,打破了周遭寂靜,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輕佻笑意。


    “阿榆就這麽帶本君走了?不怕你阿爹打斷你的腿?”


    聞言,葉昭榆杏眼一彎,迴頭看他一眼,朝著陷在黑暗中的人影揚了揚下巴,得意十足。


    “我跟老葉說好了,讓他幫我打掩護,我的人會易容成我的樣子一直待在濯纓軒,除了老葉,誰都不見,沒人能夠發現問題。


    至於其他事宜,也都有人去辦,太子表哥和我哥都在追查手中端倪,我無需事事參與,他們能行。”


    隨後她提燈湊近,看著與她十指相扣的手,微微彎了彎唇,搖了搖相扣的手,語調輕快。


    “如今,我最重要的事,是你。”


    她向阿爹坦白一切,就是為了沒有後顧之憂,能在她兩難之際助她。


    她也已安排好了一切,再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她,她要好好護他周全。


    摩那婁詰琉璃色的眼眸微彎,垂眸看著散著長發的小丫頭,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眼底盛著瀅瀅月色,輕歎一聲。


    小丫頭還真長大了,如今都能牽著他往前走了。


    他抬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盞,繁袖微垂,牽著人往前走,手中暖意自掌心傳至胸腔,熨帖萬分。


    他眼眸微抬,盯著一眼望不見頭的甬道,視線微壓,輕聲詢問。


    “這條密道通往何處?”


    “醉仙樓後院以及……城外。”


    摩那婁詰眼梢一挑,冷白的長指摩擦著手中柔荑,看著滿道夜色,輕笑一聲,語調意味深長。


    “葉政陵將人給你,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這小丫頭敢用,敢動,敢做,敢為。


    若落在其他人的手中,不見得有這個膽子。


    恐怕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麽甩掉這個燙手山芋,更何況是任用。


    這小丫頭膽子倒大,竟直接將人帶到太子麵前,假意放逐,實則相護,號令權柄依舊握在自己手中,隻待時機一到,傾巢而動。


    什麽君臣綱紀,什麽帝王主宰,什麽三綱五常,怕是她都不屑得很,踩著一切世俗規矩漫步向前,無一絲一毫心理負擔。


    好似禮樂崩壞之時,才出現的目無法紀之人,除了她內心遵從的那套律法條例,不接受任何人的審判。


    怕是葉政陵就是看中了她這一點,才放心將人交到她的手中。


    因為在她眼裏,懷遠軍,無罪。


    葉昭榆杏眼微眨,步伐輕快的跟在他的身後,青絲飄散,裙擺微揚,笑著開口。


    “這條密道三年前便建成,以備不時之需,無甚大事,不得啟用。


    知曉它存在的,隻有在京城坐鎮的丹娘,其餘人一概不知。


    這次本來不打算走密道,怎奈盯著我的眼睛太多,此番不敢讓謝歸哥哥出一點差錯,這才用上。”


    摩那婁詰提燈拐向下一個入口,暗紋玄靴踩過青石板,發出一陣悶響,聞言,輕笑一聲。


    “阿榆未雨綢繆的本事可真不小,你若是本君的對手,本君當是防不勝防。”


    葉昭榆眼睛一亮,上前扒著他的手臂開口,“當真?那我若是你的臣子,我這般做,你會怎麽對我?”


    “本君若有這樣的臣子,當斬他頭顱盛酒。”


    葉昭榆:“……”


    見小丫頭瞬間啞火,他不禁失笑,隨後歎息一聲,客觀開口。


    “阿榆,站在君王的立場上,沒有哪個能容忍私自布局籌謀之人,本君知曉你的苦衷,且鍾情於你,才覺得無傷大雅,但不見得其他人能容得下你。


    你自己也知曉,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死死捂住懷遠軍的存在,將所有希望放在蕭如曄的身上。


    因為他將是你一手捧上去的帝王,他對阿榆足夠信任,他對百姓足夠仁慈,他的襟懷能堪大任,自是不會與你計較這萬人求存的微末算計。


    況且,阿榆,你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便不必徘徊,隱秘的尋求認同,站在你的立場上,你就是對的,無需迴頭。”


    世間有太多東西無法用對錯來衡量,因為中間都橫亙著一個叫立場的東西。


    千言難辯,萬語不爭,隻看最後誰能守住底線。


    葉昭榆深深陷在幽沉的黑暗中,眼底湧動著涓涓細流,不一會兒便漩渦四起,周身氣勢陡然一變,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漠與暴戾。


    是啊,她知曉,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問,表哥會不會一直站在她的身邊。


    他說了會,便不可以後悔了。


    她將懷遠軍散在各地,如今暗自運作,皆是為他鋪路。


    她為什麽從來不覺得他會在皇權之爭中落敗,皆因懷遠軍永遠會是他的後盾。


    若他不行,那就別怪她行霸王之道,將皇位替他搶迴來。


    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她也要走上這條不歸路,將蕭如曄捧上帝位。


    一隻大手驀然拂過她的臉頰,驚散了她眼底的勃勃野心。


    “蕭如曄執掌東宮多年,功績與民望極佳,沒理由下一個皇帝不是他,阿榆不必為其憂心。”


    葉昭榆斂了周身寒意,踏過一步上前,抱著他的胳膊蹭了蹭,鼻尖縈繞著一股極淡的檀香味,瞬間將她躁動的心緒撫平。


    “真的嗎?”


    “真的。”


    葉昭榆頓時彎眸一笑,她愛聽。


    隨後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看了一眼周圍密道,悠悠開口。


    “以後你若不方便直接來找我,可先去醉仙樓找丹娘,她會帶你直接通過密道來見我。”


    摩那婁詰眸光波動,耳邊藍玉吊墜微閃,轉身將悶頭走在身後的人攬進懷裏,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輕喃出聲。


    “剛剛不是說,無甚大事,不得啟用麽?”


    葉昭榆彎唇笑了笑,鼻尖全是他的氣息,頓時仰頭與他糾纏。


    “唔……規矩我定的,不服,我再改改。”


    摩那婁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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