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房內還燃著濃厚的安神香,香味沉靜,帶著無限安撫。


    隔著紗幔,隻見一人躺在床上,輪廓若隱若現,慵懶而繾綣。


    葉昭榆眸光微動,緩步走了過去,床上的人聽見動靜,瞬間抬眸,眼中淡紅色霧氣一閃而過。


    “怎麽起來了?”


    葉昭榆嘴角扯出一抹笑來,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音色沙啞。


    “來告訴你,還差點什麽,所以就早早起來做準備了。”


    “哦?還差點什麽?”


    “吻我,我就告訴你。”


    摩那婁詰輕笑一聲,仰頭吻在她的唇上,溫柔無比,想安撫她破碎的心。


    “吻了,還差……”


    他的話音猛然一頓,一瞬間全身發軟,無力的倒在床上,冷峻的麵容陷進被褥中。


    指節無力的攥著她的衣裙,用力到發白,琉璃色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她,薄唇輕啟。


    “你要做什麽?”


    葉昭榆吸了吸鼻子,抬手替他掖好被角,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笑著開口。


    “還差謝副將戰死沙場,昨日一戰,無一生還,中原再也沒有謝副將了,你再也不用擔心你的身份會為我帶來麻煩了,畢竟,死無對證。”


    摩那婁詰緊緊蹙著眉,盯著她,重複剛剛的問題。


    “你要做什麽?”


    葉昭榆抬手摸了摸他臉上的紅痕,眼底泛著無限心疼,音色沙啞。


    “你是不是以為你能瞞得了我?上次花朝節,你就沒瞞住。


    我早就知道你舊疾發作了,可你不想讓我知曉,於是我便不知曉。


    那日所有的不快,皆是為你心憂,這才有了金蓮哄你。


    我一直記著你的舊疾,就算你壓抑的再久,我都能發現,因為我在意,我什麽都知道,隻是別人不挑破,我便當做不知。


    可如今,我不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放任你強行封住逆流的氣血,忍著千刀萬剮的痛,去再守一日,我舍不得。”


    她指尖劃過他的胸膛,隨後停在離心髒一寸的地方,運起內力將封住心脈的銀針取出。


    摩那婁詰眸光震顫,瞬間喘息不止,額頭冷汗直冒,琉璃色的瞳孔肉眼可見的爬滿縷縷猩紅。


    他閉著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攥著她的衣袖,喘息開口,“城外……”


    葉昭榆摸了摸他幽冷的血瞳,抬手扯下頭上的紅色發帶,覆在他的眼上,輕聲開口。


    “北幽與我們打了半月有餘,人也消耗了不少,如今首領一死,士氣更是低迷。


    隻是他們人雖有損,卻比我們一人不存強上太多,怕他們聽到太子來援的消息,會狗急跳牆,發起強攻。


    我會讓城中百姓假扮援軍,為我作勢,去與他們談條件,拖到明日太子前來。”


    摩那婁詰長指緊緊攥著她的衣袖,眉間縈繞著無限戾氣,壓抑著怒火開口。


    “什麽條件?你去北幽為質的條件!”


    葉昭榆目光一頓,扯著嘴角笑了笑,“謝歸哥哥,你知道的,我本身便是最有利的條件。”


    “葉昭榆!”


    “別惱,又不是真的去,就是騙騙他們,將今日拖過去。”


    葉昭榆抬手撫了撫他的眉心,歎了一口氣,輕聲開口。


    “你想今日拖著病體去與北幽一戰,拖到明日太子來援,可你我都不是神,血流盡了,會死的。


    何不選一個輕鬆點的法子,我就一句承諾,便可拖到明日援軍前來,謝歸哥哥,一點都不虧。”


    “他們憑什麽應下你的條件!”


    “就憑,我的命在我的手裏。”


    摩那婁詰聽著往外走的腳步聲,額頭細汗密布,撐著身體想要坐起,卻又無力的摔在床上,心中怒火中燒,拿起枕頭朝著門口砸去。


    “葉昭榆,混賬東西!”


    葉昭榆站在門外,聽著“哐當”一聲,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隨後抬眸看向司葵,緩聲開口,“照顧好他,別給他解藥,你若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就站在門外,聽不見就不算抗命。”


    司葵清清冷冷的眸中扯出一絲笑意,隨後抬手朝她撫肩一禮,“多謝郡主。”


    葉昭榆抬眸看著碧空如洗的穹頂,輕歎一聲,“謝什麽,該道謝的人,是我。”


    “郡主的身體經不起折騰,還望郡主好好保重。”


    “無礙,就去說幾句話,不見血。”


    司葵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一身黑衣端沉無比,青絲高束,脊背挺立。


    像是……能遮擋風雨之人。


    可明明,明明一個時辰前,她脆弱的都快碎掉了。


    “駕!”


    一陣馬蹄聲疾,城門大開,幾人策馬出城。


    遠遠望去,隻見一黑衣女子帶人縱馬前來,聲勢浩大,驚飛了一路塵土。


    北幽大軍立刻戒備,紛紛拿著兵刃相對。


    領兵之人視線微壓,看著策馬前來的人,手猛然一抬,身後士兵瞬間收了兵刃。


    葉昭榆陣前勒馬,戰馬頓時仰頭嘶鳴,雙蹄高揚,隨後重重踏在地上。


    “我乃盛安郡主,此地乃中原疆土,爾等再不退避,不怕我中原鐵騎踏碎爾等?”


    蠻夷看著馬背上威嚴十足的人,一身黑衣肅殺無比,鋪天蓋地的威壓瞬間席卷而來,壓迫十足。


    領兵之人狹長的眼眸微眯,看著隻帶了三個少年而來的女子,隨後又朝著黎州城內看去。


    隻見倒塌的軍幡重新揚起,城樓上站滿披堅執銳的士卒,他的心陡然一沉。


    隨後摸了摸彎刀,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那郡主此番前來,是想如何?”


    就算還有人又怎樣,黎州不過是強弩之末,他們若發了狠的強攻,取下不成問題。


    葉昭榆看著他,微微抬眸,“本郡主想與你做個交易,隻要你不再攻打黎州,本郡主便跟你走。”


    領兵之人輕嗤一聲,他們此番除了生擒郡主,便是掠奪中原財富。


    這黎州乃江南最富饒的州府,來都來了,若不攻進去搜刮一番,那可說不過去。


    “郡主,黎州城一破,你照樣得跟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對麵的女子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頸處,微微一用力,一串血珠便瞬間滾落。


    隻見她不在意的笑笑,目光平靜的落在他的身上。


    “你們大汗要的是活人,可不是一具死屍,北幽此時已處在水深火熱中,我想,將軍不是不知。


    本郡主若死了,北幽這輩子便都給本郡主處在水深火熱中,四國之列,中原與西域聯手,不是不能將其除名,將軍,你覺得呢?”


    那人目光陰鷙的看著她,緊了緊手中的彎刀,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不愧是定安侯府之人。


    葉昭榆輕笑一聲,拿著帶血的匕首把玩,背後卻早已被裂開的傷口浸濕,她卻依舊不急不緩。


    “做人別太貪心,中原援軍也快到了,我黎州還有兵馬與你周旋,可將軍卻不見得能討到什麽好處。


    別忘了,黎州城內還有一位連南坻與北幽聯手都沒拿下的人,別到時候,中原鐵騎一到,將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看著那人目光一沉,她繼續道:


    “南坻一撤兵,哈察倫王一死,北幽境內被中原與西域攻打,你此時該做的,便是想辦法在目前的局勢中,為北幽獲得最大的利益,而得本郡主者,可得中原半壁江山,這利益,可足?”


    “那郡主為何不直接與我們鬥到最後?”


    那人沉著眼眸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蛛絲馬跡,卻見對方神情始終平靜。


    “黎州戰亂因我而起,百姓經不起戰火,本郡主不願再見民眾哀鴻,哪怕是一刻,也不願。”


    那人突然大笑起來,抬手朝她抱拳,“郡主大義,我也不是不願接受郡主的交易,隻是,城中那位可知曉郡主的決定,我們可不想走到一半,人又被劫了迴去。”


    “知曉,並且十分讚同。”


    “那好!我們放了黎州,郡主跟我們走!”


    葉昭榆唇角微彎,抬眸看著鐵甲凜冽的隊伍,緩聲開口,“明日一早,本郡主盛裝出城,爾等迎接便可。”


    “為何要等明日?”


    “你怕本郡主騙你,本郡主也怕你們騙我,若本郡主進了你的軍營,你又反過來攻打黎州,本郡主找誰哭去。


    今日若你我都平安無事,此交易方生效,不然,魚死網破也不是不可以。”


    那人看著坐在馬背上的女子,麵容沉靜,處變不驚,倒是有幾分謀略與魄力。


    “好,我答應你。”


    葉昭榆心裏懸起的石頭陡然落地,緩緩唿出一口氣來,挽著韁繩的手指微微發抖,隨後調轉馬頭迴城。


    “咣當”一聲,帶血的匕首被她扔在地上,微冷的音色夾著寒風傳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若今日爾等膽敢背信棄義,他日我中原必發兵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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