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奔湧,風浪迸濺。


    滾滾塵沙之中,隻見一人策馬而來,紅衣飄搖,強勢巍然,帶著碾壓萬物之感。


    無數雄鷹乘風盤旋,追在他的身邊,為他助陣,為他呐喊。


    速度快的驚人,還沒等他們張弓搭箭,紅影便穿過塵沙,飛馳至他們眼前。


    領兵之人手一抬,軍隊頃刻之間駐足。


    眾人看著那人於陣前勒馬,威儀風華,目光睥睨,一身紅衣招搖萬分,帶著席卷萬物的魄力。


    他們眯了眯眼睛,敢孤身前來叫陣,讓千軍萬馬為之震顫,除了他,便隻有昔日的宣遠將軍。


    隻見那人坐在馬背上,冷白的長指擺弄著手中的重弓,嘴角噙著一抹散漫的笑,琉璃色的眼眸懶洋洋地掃過駐足的隊伍,輕笑著開口。


    “認得我這張臉嗎?”


    眾人看著那張傾世之顏,這世間當找不出第二人,不是名滿四海的西域君主,還能是誰。


    可為了事情敗露後,西域不向他們發難,他們打的就是助力北幽,擒獲郡主的旗號出手。


    那張臉,自然不能認。


    哈察倫瞥了一眼身邊的副將,副將會意,策馬上前,抬起下巴倨傲開口。


    “哪來的無名小輩,敢在千軍萬馬麵前叫……”


    “嘭”的一聲巨響,一支長箭唿嘯而過,快的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長箭便穿過副將的左睛,被大力帶出數尺,砸翻了無數人。


    馬群頓時躁動,仰頭嘶鳴,悲壯淒厲,不斷朝著後退,重甲方陣瞬間被撕開一個口子。


    “不要慌,不要慌!”


    首領勒緊韁繩,高聲嗬斥,目光死死盯著坐在馬背上,一派風輕雲淡的人。


    一箭破千軍,威懾震八方。


    不愧是鬼域修羅,僅憑一箭,就差點擊潰他們的軍心。


    周圍狂風躁動,他端然坐於馬背,手拿長弓,身姿浩蕩,與千軍萬馬對峙,卻對出了百萬雄師的氣勢。


    “無用的眼睛,本君便幫他摘了,不客氣。”


    哈察倫握著彎刀的手咯咯作響,目光陰鷙無比,朝著身後抬手,萬箭齊齊上弓。


    摩那婁詰抬眸掃過數十萬支長箭,耳邊金色鈴蘭隨風飄搖,眸色慵懶,嘴角扯出一抹淺笑。


    “哈察倫,本君策馬來時,你們若是趁機開弓,興許還能留下本君,如今,你的人可沒本君快,留不下本君,卻能留下你的首級。”


    摩那婁詰拿著一支長箭在指尖轉了轉,寒眸落在他的臉上,威脅的意味毫不掩飾。


    哈察倫王額頭青筋直冒,眸子裏燃著熊熊怒火。


    他娘的,他來的時候給過他們機會??嗖嗖嗖的就衝來了,還敢嘲笑他們慢!


    現場氣氛一時凝滯,萬馬息聲,人心倉惶,劍拔弩張的意味卻越發高漲。


    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那人指尖長箭,手中的弓弦拉滿,隻待一聲令下,萬箭離弦。


    豆大的汗水不斷從哈察倫的額頭滾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灼感,誰也沒去打破那個平衡點,他抬起的手未曾放下。


    天邊流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突然,他一矮身,朝著身後大吼一聲。


    “放箭!”


    瞬間,萬千箭雨壓黑了天幕,驚飛了盤旋天際的雄鷹,飛撲著躲進雲層。


    摩那婁詰嘴角扯出一抹詭秘的笑,金絲陡然穿過人群,紅影鬼魅般的掠過。


    “刷”的一聲,一人被金絲纏著甩出方陣,紅影借力進了對方陣營。


    “不!”


    哈察倫王大叫一聲,身體卻像斷了線的風箏,直直朝著前方落去,隨後瞬間被箭雨淹沒。


    “殺!”


    城樓上的戰鼓終被敲響,戰火一觸即發,無數人舉著大盛旗幟,策馬飛馳而來。


    眾人一驚,他一人前來叫陣,不惜以西域君主的身份威懾,原是一直在拖延時間,等著援軍前來。


    可黎州不是早已無人,又何來的援軍?


    無數金絲散在周身,摩那婁詰抬手拔掉右肩上的箭矢,麵容漠然,指尖撚過慈悲,殺意大開大合。


    冷白的臉上濺滿星星點點的血跡,琉璃色的瞳孔染著淡淡的猩紅,妖異又嗜血。


    他指尖微顫,看著策馬來援的人,彎唇笑了笑,阿榆迴來了啊。


    十裏長街,人煙盡絕,一人散著長發,滿眼破碎,踉蹌著走在青石板上。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等不到一場複蘇春雨。


    可今年的最後一場春雨,來的毫無預兆,頃刻間便兜頭落下,將一切衰敗衝刷。


    司葵撐著傘,站在長街盡頭,看著滿身破敗的人,心裏一疼,抬腳走了過去。


    “郡主。”


    葉昭榆眼珠動了動,麻木的抬頭,看著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良久之後,她咽下一口氣,啞著嗓子出聲,音色嘶啞虛無。


    “我沒事,戰況如何?”


    “援軍已去,郡主不必憂心。”


    “好。”


    隨後她體力不支的坐在地上,司葵撐著傘,立於雨中,靜靜地守著地上的人。


    雨絲細細密密,像是長針落在身上,渾身上下都泛著疼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直盯著緊閉的城門,那道沉重的門隔絕了一群赴死的心。


    今日一戰,黎州所有兵力覆滅。


    若無人撤兵,黎州湮滅。


    葉昭榆指尖被雨水浸濕,冰冷的觸感刺激著每一處神經。


    疼,哪裏都疼。


    都說人生苦短,卻不知此番更甚,就這短短幾日,便已苦不堪言。


    戰火,絕望,恐慌,死亡,哪一個都好苦。


    煙雨朦朧,日影流轉,雨落滿身。


    申時一刻,城門口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原是守軍不敵,蠻夷已攻至城下。


    城門幾次被鐵甲破開,又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的撲了上去。


    葉昭榆掙紮著起身,又被司葵按在原地,清冷的眼眸看著搖搖欲墜的城門,音色肅然。


    “君主說了,郡主待在城中即可。”


    “哐當”一聲,一抹金光閃過,破開的城門瞬間被人關上,一人橫刀城下,眸中猩紅幽冷。


    無數金絲攜著長刀而過,瞬間骸骨成堆,眾人看著城下血衣如飛的人,雙腿微微打顫。


    魔,魔鬼……


    摩那婁詰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幽冷的瞳孔微閃,森然幽怖,詭異萬分。


    “不想死的,就滾。”


    一人躊躇片刻,隨後壯著膽子大喊,“隻剩他一人了,上弓箭,殺了他,殺了他!”


    摩那婁詰冷笑一聲,“不自量力。”隨後身影鬼魅般的衝了出去。


    半邊天都被鮮血染紅,四周哀鴻遍野,屍骸成堆。


    突然,一陣角聲傳來,肅穆悠揚,響徹整個戰場。


    躲在角落裏的百姓紛紛抬頭,怔愣的望著城門口,笑著哭喊道:


    “撤兵了!有人撤兵了!黎州沒有亡,黎州沒有亡!”


    城門之外,摩那婁詰一身血衣,站在屍山血海上,抬眸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軍隊,幽冷的瞳孔微動。


    突然,臉色一變,抬手捂著胸口,一口鮮血瞬間噴出,“咣當”一聲,撐著身體的長刀落地。


    城內無數人聞聲走上長街,跑到城下振臂歡唿。


    葉昭榆看著周圍人大笑,一下大哭出聲,撕心裂肺,悲痛欲絕。


    他們的大喜,是她的大悲。


    她的摯友亡於黎明前的黑暗,到死都沒能走出那座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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