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晴,空中再也不見飛花。


    少主殿猶如一座白色古堡,巍然屹立在王庭一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淩寒料峭的冰雪味。


    葉昭榆站在摩那婁詰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被侍衛押著,跪在大殿中的黑衣人。


    赫然是昨夜前來刺殺之類。


    摩那婁詰抱著兔子靠在椅子上,耳邊的金色流蘇微蕩,他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著兔子,神情懨懨。


    瞥了一眼跪著的人群,淡淡道:“自行交代,本少主懶得發問。”


    葉昭榆:“……”


    侍衛:“……”


    黑衣人一號掙紮著想起身朝著上位衝去,雙目赤紅,“你不得好死!我殺不了你,會有千千萬萬的人來殺你,你一定會下地獄,永墜阿鼻!唔……”


    黑衣人瞳孔放大,嘴角鮮血流出,額前出現一個針眼般大小的紅點


    血線從額頭流至脖頸,生機斷絕,死不瞑目。


    摩那婁詰轉了轉手腕,琉璃色的眼眸毫無波瀾,“聽膩了,下一個。”


    黑衣人二號:“你不得好死!定要被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唔……”


    黑衣人三號:“你不得好死!唔……”


    黑衣人四號:“你不得唔……”


    黑衣人五號:“你唔……”


    摩那婁詰垂眸看向殿中最後一人,冷笑一聲,眼梢之下有一抹淺淺嫣紅,暗藏著嗜血戾氣。


    耐心顯然已經告罄,音色森然,“最後一次機會,說的不是本少主想要的,便將你綁在天葬台喂禿鷲。”


    葉昭榆脊背發涼,滿地的血色早已將她的雙目染紅,潔白的蓮花池上也漂浮著大片豔色。


    她看著他的目光越發畏懼,西域少主的威名果然名不虛傳。


    那些人一個個的為他批下不得善終慘歿的命,他們仿佛於那血色中窺見了他往後餘生,命中莫大的荒涼。


    黑衣人瑟瑟發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終被擊潰,頓時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別殺我別殺我,是君主派我們來的!”


    葉昭榆一愣,怔怔地看向摩那婁詰。


    他叔父也要殺他?


    那不是他如今唯一的親人嗎?


    隻見當事人一派了然,仿佛事實就該如此。


    他隻是想聽人親口說出,然後在第無數次品嚐無盡的背叛,上癮一樣。


    “將人帶下去。”


    摩那婁詰仰頭靠在椅子上,眼中露出一抹譏諷。


    本想放他一馬,沒心思動他視若珍寶的王位,可他偏偏要來自尋死路,那就別怪他動上一動了。


    摩那婁詰抱著兔子起身走到殿下,金紋玄靴踩過滿地猩紅,他俯身摘了一朵蓮華。


    潔白的花瓣被鮮血染紅,與他的紅衣相襯,聖潔中瞬間透著妖異。


    他轉身一步步的走上高台,麵色從容,眸色清淺,將花放在葉昭榆懷裏,歉意一笑,“一點家事,驚擾郡主了,此花襯你,就當賠罪了。”


    葉昭榆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神,殺人的是他,撚花的也是他,二者卻毫不違和,好似天生就該如此。


    花開生兩麵,生死佛魔間,哪一麵都是他,又哪一麵都堪稱驚鴻。


    等迴過神來,她看著花瓣上的血跡,指尖微顫的將花拿在手裏,深深吸了一口氣。


    誰特麽賠罪用帶血的花,她更驚恐了好嘛!


    一群侍女如魚貫出,不一會兒便將大殿打掃幹淨。


    連池中的蓮花帶水都換了一遍,像是做過千百次,手法純熟。


    殿中頓時漾起陣陣蓮香,將刺鼻的血腥味完全遮掩。


    “少主還有事要處理?”葉昭榆小心翼翼地看著坐在上位的人,絲毫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


    不知剛剛的事有沒有撼動他心弦半分。


    多年前他將自己的親緣盡數斬斷,隻餘下他叔父,如今卻對他刀劍相向,不知是否心寒。


    摩那婁詰姿態慵懶,撂下兩個字,“等人。”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阿坦勒便攜卷著大漠中的寒意走來。


    身後還跟著蹦蹦跳跳的烏藉,不停的跳腳取暖。


    二人走到大殿之中,朝著摩那婁詰右手撫肩一禮,“參見少主!”


    隨著摩那婁詰嗯了一聲,烏藉滿心歡喜的抬頭邀功,“稟少主,我們已經將…”


    一道熾熱的目光直直盯著他,太過明顯,讓人難以忽略,他略微偏頭,頓時與一雙憤憤的眼睛對上。


    他驚的瞪大雙眼,抬手指著葉昭榆,“你,你怎麽還活著!?”


    少主不應該早就將她殺了嗎?


    葉昭榆冷笑一聲,右手的蓮花在左手掂了掂,一步步往下走,音色桀桀,“當然是等著給你一個完整的童年,小騙子。”


    聞言,烏藉拔腿就跑,葉昭榆足尖一點,飛身過去拎著他的領子,對著他的屁股一頓狂抽。


    “你個小騙子,還敢在姐姐麵前班門弄斧,虧我還擔心你真的被人打死!”


    “明明是你心思不純,妄想謀害少主,還抹黑本大人,你活該!”


    烏藉頓時和她扭打在一起,兩人從殿內打到了殿外。


    阿坦勒不悅的皺眉,碧綠的眼睛盯著殿外被壓著打的烏藉,正想開口嗬斥,頭頂便傳來一聲製止,“不必管他們。”


    “那女子為何還活著?”阿坦勒不解地看向上位。


    她是烏吐克派來的人,理應早就被處死了,沒想到他與烏藉執行任務迴來還能看見她。


    摩那婁詰看了一眼殿外,兩人正各自為營,舉起雪團朝著對方砸去。


    葉昭榆一個不留神便被砸了一臉,頓時不樂意了。


    奮力將烏藉撲倒,抓起雪團就往人衣領裏塞,拍著手笑的前仰後合。


    他收迴目光,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音色繾綣,“那小丫頭是大盛的郡主,並非烏吐克的人。”


    阿坦勒一愣,有些難以置信,“那她怎麽來了王庭?”


    “逃學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拐賣到了西域。”


    “……”


    阿坦勒轉頭看了一眼笑的跟傻子一樣的人,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隻是,“大盛的郡主又如何,將她扔出少主殿即可,何必留到現在。”


    摩那婁詰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垂眸輕歎,“她在宮宴上得罪了王後與國師,如今我周圍殺機遍布,她也無法幸免,離開我身邊一步,她便能身首異處。”


    那晚身藏暗箭的人,箭尖對準的可是她。


    他們恨不得殺光他身邊所有人,又怎會放過她呢?


    “管她是生是死,又與少主何幹?”


    他們少主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主 ,怎對她如此例外?


    摩那婁詰目光幽幽的看著殿外打鬧的人,輕喃道:“要是換做其他人,來的就算是大盛天子,殺了也就殺了。


    可偏偏來的是債主,殺不得不說,還得護著,著實惱人。”


    阿坦勒有些意外,他們少主一直待在西域,何時欠了中原人的債?


    如若說真的有中原人施恩於自家少主,那不是已經亡故了嗎?


    他眼眸一轉,難道,“她是葉將軍的後人?”


    摩那婁詰揉了揉眉骨,“算是。”


    阿坦勒頓時啞然,這緣分當真妙不可言。


    十三年前,少主走投無路,穿過百裏瀚海遇見葉將軍,絕望之際,被人扶起。


    十三年後,葉將軍的後人跋涉萬裏,於危難中遇見少主,因果輪迴,保她一命。


    這緣,甚妙。


    感慨完後,他想到什麽,沉聲開口,“烏吐克妄想聯手眾國,趁您舊疾發作之時困殺於您,屆時,郡主如若不亮出自己有力的身份,以大盛為支撐,她也難逃一死,少主打算怎麽辦?”


    摩那婁詰輕敲著扶手,眼眸幽深如潭,表麵無波無瀾,越往下卻越暗流湧動,藏著無盡的殺機與瘋狂。


    他舔了舔唇,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既然他們想將本少主困死在這,那我便如他們所願,將王庭變成修羅場,血染虛化寺,屠盡摩那婁。”


    他勾唇笑了笑,眼神森寒無比,“不將水攪渾,還怎麽殺人呢?”


    隨後看了一眼阿坦勒,“小丫頭如今出不了大漠,等一月後,殺局開始,趁亂將她送迴中原。


    屆時,無人顧及她,能保她安穩到達蕪城,也算是還了葉將軍當年的相護之恩,其它方麵皆按計劃行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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