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安陵容發現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坐在馬車上,剛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重新迴到選秀時了,馬車就停下了。


    來不及細想這一切的緣由,她急忙下車。將將落地就聽那管事姑姑不滿道:“出什麽事兒了,怎麽來得這樣晚啊?”


    她也同上一世一般滿臉歉意對著這管事姑姑道:“姑姑好。”


    管事姑姑繼續不滿:“險些誤了好時辰,這城門要是關上了,你這一年不是白來了嗎?”


    安陵容連忙解釋道:“我住得遠,一時又叫不上腳程快的馬車,所以延誤了,還請姑姑寬恕。”


    那管事姑姑上下打量她一身行頭,知道她大抵是出身不好,這才歎息了一聲“行,快進去吧。”


    知道自己現在是拿不出答謝的銀子,安陵容隻能如上一世一般嘴甜道:“今日托姑姑的福才沒有延誤,若碰上旁人哪還有這樣的福氣。”


    這管事姑姑打趣了幾句就放安陵容進去了,安陵容朝姑姑行了一禮就往宮裏的方向走去。


    直到進了宮,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她才有心思想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她上一世吃了苦杏仁死後魂魄就一直飄在紫禁城的上空,一直到看到了甄嬛當上太後,這才知道她是在一出名叫《甄嬛傳》的戲裏,她一直都是戲中人,一個襯托大女主的醜角。


    安陵容隻覺可笑,她這悲痛的一生竟然隻是為了襯托甄嬛而來,她那麽努力的苟活在紫禁城中,學刺繡、調製香、唱曲調、練冰嬉,她所求不過是能過得好些,活的稍微好些,能得到一點點的尊重,可迴顧她這一生,她得到了些什麽?


    甄嬛任由浣碧那個賤婢欺辱蔑視她,讓浣碧穿著她自己都舍不得穿的浮光錦滿宮裏招搖打自己的臉;皇上隻把她當個小貓小狗逗弄,任由她被華妃當歌姬玩物作弄取樂;皇後把她調教成純元的聲替,替她衝鋒陷陣的工具人,甚至連生個孩子的機會都不給她。


    就連寶娟,她以為的這深宮中她唯一的心腹,她到死都沒有懷疑的忠仆,都是皇後一早就安插進來的眼線。


    迴首她前生,當真是不值的!


    但她到底還是有些不甘的。


    不甘就這麽當個醜角,用自己的陰暗自私淒涼下場反襯得甄嬛真如個大殺四方的聖母瑪麗蘇純潔無瑕般的女主;不甘自己兢兢業業、汲汲營營、如履薄冰的一生被甄嬛比得像個臭水溝裏老鼠一般,惹人萬般嫌惡鄙夷。


    好在她的遺憾不甘到底不隻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自怨自艾,甄嬛傳開播十餘年了,從被無休止的謾罵詛咒到理解共情,她也算是“妾身從此分明了”。


    就有個叫係統的東西,說它收到萬萬人的願景,這些期望願景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才有了她“始是新承恩澤時”。


    “砰嚓!”一聲清脆的瓷器摔破的聲音打斷了安陵容的思緒。


    “你是哪家的秀女啊?拿這麽燙的茶水澆在我身上,想作死嗎?”嬌蠻的聲音在整個殿中響起。


    安陵容抬首看去,那穿著一身明豔蘇繡錦衣,滿頭紅花珠翠的不是夏冬春還能是誰?


    她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她和甄嬛孽緣開始的地方?


    這次自己因為要整理思緒一進來就尋了個角落貓著,光顧著想那些從前以後的事,也就沒來得及拿茶水,也就沒了失手摔茶碗那一出了,可夏冬春還是如前世搬被人潑了一身的茶,就是不知道這次這個惹上夏冬春的是哪個倒黴蛋了。


    前世甄嬛救她免於夏冬春的刁難,後又收留她去甄府免得被旁人笑話,這是恩,可後麵無論是每次去碎玉軒她任由浣碧對自己那細碎的挑釁折辱,還是因和她二人交好屢次受到的牽連刁難,又或者是自己臨終前終是沒有將沈眉莊穢亂後宮的事說出去,還提點了她一句“皇後殺了皇後”……


    前世種種,自己再多的不是,也用一條命賠了。安陵容打定主意,今生隻要甄嬛不主動過來招惹他,她且當她是個陌生人好了。


    安陵容縮在角落看著夏冬春那邊已經在逼那個潑她一身茶水的秀女給她下跪道歉了。


    嗯,這秀女也同自己一樣出身微寒,甚至連出身都詭異的相同,自己是鬆陽縣丞安比槐之女,那秀女是青柏縣丞劉致遠之女劉睛敏。


    安陵容這才知道原來這次選秀並非隻有自己才是小官之女。


    “一件衣裳罷了,夏姐姐寬宏大量,不值得生氣。”那抹熟悉的倩影行至夏冬春麵前,又是一番你爹是誰我爹是誰的熟悉攀比,甄嬛和夏冬春那和前世一字不差的爭論令安陵容恍如隔世,她將手中的粉帕捏得死緊,頭低低的垂著,眼睛仿佛要將地上的磚盯出個花來。


    原來今日不論是誰被恃強淩弱了,甄嬛都會上前當那個救世主,她從來不止是她一個人的英雄,自己早該知道的。


    安陵容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一點也不想看也不想聽甄嬛沈眉莊同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劉睛敏姐姐妹妹卿卿我我的仿佛一家子姐妹一樣。


    可腳有它自己的想法,半天都挪不動道。


    安陵容又見甄嬛摘了一朵海棠花簪在那劉睛敏的發髻上,還如同前世對自己一樣,將她自己戴的那對翡翠耳環送給了劉睛敏。


    手中的手帕握得更緊了,心酸的同時又是一陣心慌,係統讓她重迴一世,是為了讓她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不甘的,更是為了讓她圓廣大觀眾老爺們的願念。


    沒了甄嬛的那朵海棠花,自己還能中選嗎?


    如果不能中選,那些觀眾老爺會不會就此不滿,收迴她這條命?


    她重活一迴甚至還沒來得及見上母親和蕭姨娘一麵,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不甘沒來得及消去,她不想就這麽沒了!


    雖然她後來看過一些後世觀眾老爺們說過自己能中選是因為自己被撂花後還能給皇上太後說吉祥話,引起了太後的好感,又有提前在珍珠簪上塗了香膏才引得蝴蝶飛來,這才使得皇帝改了心意,可安陵容還是不自信。


    她輸不起,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她必須得進宮!


    還沒能等她想出辦法,就有太監宣她入內,顧不得多想,安陵容麵上一片從容淡定的走了進去。


    “臣女安陵容參見皇上太後,願皇上太後萬福金安。”迴想著記憶中皇後的指點,安陵容刻意模仿純元皇後的嗓音對著皇上太後行禮。


    說完後她繼續端正的跪著,心裏卻有如在打鼓。


    似乎是過了許久,沒有聽見小太監“撂牌子,賜花”的宣判,反而聽見皇上略帶興味的詢問:“陵容?哪個陵容?”


    “迴皇上,是山陵的陵,容顏的容。”安陵容想學甄嬛“嬛嬛一嫋楚宮腰”那樣一鳴驚人,她還恰巧知道一句“桃李尚為容,青草被陵阿”。


    可惜安陵容就是安陵容,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時候若弄虛作假給自己立一個才女人設,等和皇帝相處久了,豈能不露餡?


    還不如一開始就降低皇帝的預期,等入宮後自己再慢慢學起來,在皇帝的眼底下讓一點點的看見自己的進步,還能趁機讓皇上教自己,不求增進感情,到底是多了個文雅點的話題,也好過他整日裏將自己當個玩意兒對待。


    果然,上首的皇上本來聽著這如同愛妻一般的聲音還以為能再尋一佳人聊作慰藉,沒想到這安氏竟一點詩文也不通,一絲才情也無。


    罷了罷了,這世上終究是沒人能比得上純元。


    皇帝又叫安陵容抬起頭來,那張臉也不過是小家碧玉,皇帝心裏的失望又添了一層,正巧太後也言語暗示了幾番這安氏實在平庸,他猶豫到底要不要留牌子時,就見一隻蝴蝶飛到安陵容的發髻上,正落在那支珍珠簪上。


    “蝴蝶曼舞穿枝飛,綠映紅花色更濃。既有蝴蝶添彩,那這花就賜給其他有緣人吧。”這便是天意了。


    皇帝心想,留下她也好,這把好嗓子,自己時常聽聽也好緬懷下愛妻。既已讓自己遇見了這樣聲音酷似純元的,又恰巧在自己舉棋不定之時怎知這不是愛妻在天上看自己在這人世間甚是寂寥,將這安氏送到自己麵前寥慰自己相思之苦的呢?


    皇帝示意留牌子,直到聽見小太監喊賜香囊,安陵容那顆不安的心這才放下。


    她中選了!


    不是因為甄嬛的那朵秋海棠,這次是完完全全的因為自己!


    看,那個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樣簪著秋海棠的劉睛敏就沒中選!


    幾乎一模一樣的家世,一樣的穿著寒酸,一樣的容貌隻是清麗,,可劉睛敏就沒中選!


    安陵容眼中的光彩都多了幾分,她是憑借自己入宮的!


    高興隻是一瞬間,出了宮,到了和蕭姨娘暫居的客棧就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霎時間一絲喜意也沒了。


    離開安家太久了,她又在紫禁城上空做鬼看戲那麽多年,都快忘了自家這一堆糟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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