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站在原地,看著她踽踽獨行的身影,不自覺追了兩步,停下來自言自語:「寶寶別哭,哥哥給你報仇。」


    當天下午,宮外忽然傳來消息,安親王側妃不慎落水,腹中胎兒不保。


    太醫斷言,側妃娘娘寒氣入體,恐怕日後難再有孕。


    安親王府很是亂了一陣,畢竟薛靜媛肚子裏懷的是安親王第一個孩子,不論是他還是端太妃,都是一直期待著的,眼下好端端的孩子突然沒了,這事自然要徹查。


    查來查去,卻把安王正妃肖安茗揪了出來。


    原來,薛靜媛之所以會失足落水,都因她身邊的侍女扶著她走路時,不知怎麽崴了腳,順手往旁邊一推,就把她推到了湖裏去。


    而那個侍女,一開始隻喊自己是無辜的,後來受不住逼供,竟被問出她是王妃的人。


    薛靜媛自然哭鬧不休,然而這件事之後卻不了了之,隻把那個侍女亂棍打死了事,肖安茗並沒有受到牽連。


    畢竟如今,這兩個一個是之後再也不能生育的側妃,娘家又已分家,沒有權勢;一個是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妃,永寧郡主在京城裏又有些影響力,該偏向哪一方,怕是閉著眼睛都能選擇。


    薛靜姝在宮中聽得這個消息,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之前,薛靜媛身邊的侍女把柳兒打了,她也是氣憤不已,隻把這筆賬記下,日後再跟她慢慢細算。如今聽得她落得這樣的後果,又覺得著實可憐可悲可恨。


    宮女端來安胎藥,柳兒接過之後放在一旁,命人退下。


    薛靜姝身後走出兩名陌生的宮女,對著那藥細細探查了一番,搖搖頭,說道:「娘娘,這藥不能喝。」


    在出事之前,皇帝就將自己的暗衛撥了一半給薛靜姝。也就是那會兒,薛靜姝才知道,原來平日除了在她的寢殿之內,其餘地方,隻要皇帝出現,暗衛必定如影隨形。


    這兩名宮女,就是暗部的成員之一,對於她們的判斷,薛靜姝是相信的。


    「裏頭加了什麽?是不是……是不是會讓我失去皇兒的藥?」


    其中一名宮女搖頭,低聲說道:「並不是墮胎的藥,而是會讓孩子慢慢的變成癡兒。」


    薛靜姝倒吸了一口氣。


    看來那安親王,倒還想做表麵功夫,不想落人口舌,被說迫害兄長遺孤,但這般做法,心腸也著實歹毒。


    她皺著眉,用手示意柳兒將那安胎藥倒掉。好在她腹中的孩兒一向健康,少喝幾服藥也沒什麽。


    方才那名宮女又進來,見皇後娘娘正擦著嘴角,跟身邊的貼身女官抱怨藥太苦,才斂下雙眼,拿了藥碗恭敬退下。


    她走後沒多久,又有太醫院的太醫來求見,要給皇帝診脈。


    薛靜姝叫人帶他進來,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位太醫是端太妃的人,恐怕是要來看一看皇帝是否還安安分分地睡著,而不是真正關心皇帝的安危。


    自這一次皇帝倒下,薛靜姝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端太妃借著太皇太後年邁,無力管事,已經悄無聲息滲透了後宮不少地方,如今一下子暴露出來,實在令人心驚。


    那太醫自然診斷不出什麽,從棲鳳宮離開之後,匆匆去向端太妃複命去了。


    薛靜姝揉了揉額角,叫人端來給皇帝做的肉粥,揮退了伺候的人,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喂進皇帝嘴裏。


    如今她的處境還不算太差,皇帝雖然睡著,卻給她留了不少人手。朝堂上雖然有一小撥人在造勢,要擁護安親王代理朝政,但絕大部分朝臣都還忠於皇帝,甚至有幾個冒險從宮外遞消息給她,言辭肯切,直言誓死擁戴皇帝和她腹中皇子。正是有這些人的存在,才讓安親王有更多顧忌,不敢亂來。


    但就算如此,薛靜說還是感覺到一種四麵楚歌的孤寂之感。


    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一兩分,皇帝麵對著那麽多暗中不懷好意的勢力之時,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給皇帝喂完食,她用手帕一點一點的擦著他的嘴角。


    一直昏睡中的人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薛靜姝嚇了一跳,還未及出聲,就見皇帝砸砸嘴,說道:「有點淡。」


    薛靜姝怔怔的看著他。


    皇帝睜開眼,幽深的雙眼緊緊的盯著薛靜姝,緩緩的衝她張開自己的手臂。


    薛靜姝覺得眼眶發熱,咬著下唇忍住,一動不動坐著。


    皇帝歎了口氣,坐起來將他的皇後抱進懷裏,親吻著薛靜姝的發髻,低聲不住說道:「是我不好,讓曼曼受委屈了。」


    薛靜姝用力揪著他的衣襟,許久後才閉上眼,淚珠滾落而下。


    這一刻,所有的迷茫與無助都找到了依靠,緊繃了這些日子的情緒,也終於得以緩和,她好像一個迷失的孩子,曆經千辛萬苦,最終迴到屬於她的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任外頭淒風苦雨,零落蕭條,也都與她無關。


    然而皇帝卻在這時候,感到了後怕。


    自皇帝懂事開始,他母親麗妃就已經失寵,外祖家又早已零落,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依靠,他學會了示弱,隱忍,審時度勢。


    正是一個忍字,讓他能在諸位皇子奪嫡之時保全自己,也讓他在麵對那麽多生母得寵、外家得勢的對手之時,在毫無勝算,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況下,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皇帝從來不敢認為自己的實力有多麽強大,他登基不過五六年,前麵數位皇子,以及他們的外家,十幾年二十幾年打下的根基,埋伏下的勢力,都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清理幹淨的。


    他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打算好,要給安親王一個看到希望,暴露野心的機會,然後趁著這個時機,將所有其餘人隱藏下來的勢力一網打盡。


    為此他不惜以身犯險。


    唯一的變數,比起多年前獨自謀奪得江山之時,如今的他,身邊多了一個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他將自己的計劃推倒重來,又反反複複謀劃了不知多少遍,直到確保皇後能夠安然無恙,他才敢閉上眼。


    然而這一刻,在重新抱住皇後的時候,他卻害怕了。


    眼下如果讓他重來,就算明知道這個方法是如今最快最有效的途徑,他也絕對不會再用。


    因為現在他才發現,比起任何他所擁有的,他唯一不能忍受失去的,是皇後。


    薛靜姝感覺到皇帝緊緊擁著她,那力道似乎快要將她嵌進骨子裏,她也用力的迴抱著皇帝,兩個人都不曾說話。


    房梁上忽然躍下一道人影。


    皇帝下意識把皇後護在身後,並且用被子給她裹好,這才看向來人。


    厲東君嘴裏叼著一根枯草枝,道:「時候差不多了。」


    皇帝卻問他:「厲將軍是何時來的?」


    厲東君道:「你們倆抱起來的時候。」


    皇帝挑了挑眉:「將軍來的真是湊巧。」


    厲東君不知是沒有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還是聽出了也不在乎,隻道:「師弟說你今天差不多該醒了。」


    皇帝點點頭,「潘神醫料事如神。」


    他又迴頭看著薛靜姝,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說:「曼曼好好睡一覺,我出去一趟,等你睡醒,我就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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