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士齊齊壯了膽子,跟著關鐵山撲到了磁鐵石堆中,那不絕於耳的“李氏痛罵”便戛然而止了。


    眾軍士又是一陣驚愕,幾個稍膽小的都差點朝後奔逃了。


    關鐵山一跺腳:“後退者,軍令處置!趕快動手!”


    眾軍士齊齊一聲大唿,甩開膀子忙活開了。


    吳興國和範式德來到秦默身邊,各自狐疑不定。


    問道:“大人,這是何意?”


    秦默將山石留音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兩人自然驚愕不已,難以相信。


    雨仍未停,驚雷閃電時時發作,可那鬼哭之聲倒也再沒發出過。


    半個時辰後,磁鐵石堆已被清理完畢,幾百軍士個個氣喘籲籲,身上冒起陣陣熱氣。


    秦默走到關鐵山麵前,拱手道:“有勞關將軍,辛苦眾位兄弟們了。從此以後,此山穀便再無鬼哭之聲。


    附近的村民百姓也不用擔驚受怕,可以入穀進山打獵了。此皆爾等之功勞啊!”


    正說著,範式德突然驚慌的叫道:“大人,你快來看,這裏……!!”


    秦默微微一驚,隻見範式德拿著一塊漸將腐朽的殘缺木板,一臉驚慌失色的跑了過來。


    “大人你看,這是我剛才無意中在磁鐵石被移開後的泥土堆中找到的,這個……天大的發現!”


    秦默連忙接過那塊長了些青苔而且周邊殘破不堪的木板,發現這居然是一塊用來印刷的雕版。


    雕版上麵都是些凸出來的反寫字,雖然有些殘破,但勉強還是可以閱讀出來。


    秦默仔細辨認了一陣,漸漸的打從心底裏升起一股寒意,精神也變得緊張起來。


    那塊雕板上,赫然寫著——


    “……公侯塚子。奉先帝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雲,誌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以清妖孽。”


    雖然其餘的字跡已不可辨認,但僅此數句,已然讓一向沉穩的秦默都大驚失色。


    秦默道:“範先生,這……此物,為何出現在這裏?!”


    範式德驚恐的看著秦默,緩緩的搖了搖頭,緊張的低聲說道:“看來大人,也識得此文……!這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一旁吳興國疑惑的道:“卻是何物,讓二位大人如此緊張?可否給下官一看?”


    秦默將雕板遞給吳興國:“大人,勿要張揚。”


    吳興國滿懷疑惑的接過雕板,慢慢的讀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漸漸的由疑惑,變成驚訝,然後是惶恐,直到大驚失色。


    他低聲叫道:“這……這!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極!大人,要速將此物焚毀,以免引禍上身啊!”


    秦默拿過雕板,皺著眉搖了搖頭:“如此重要的東西,還是暫由本官保管吧。


    至於此物的來曆和事情的真相,本官到時自會稟明陛下,相信以陛下之聖明,應該不會怪罪才是。”


    秦默拿出一塊絹帕將雕板包了起來,細細的收入懷中,抬頭看了看天空,道:“雨勢已緩,我們迴軍營駐地吧。”


    然後接過一名軍士遞來的馬鞭和韁繩,翻身上馬,喝了一聲“駕”,獨自先朝前奔去。


    範式德心裏一陣焦躁,猛抽馬鞭快速追了上來。二人率先進了駐地營帳中。


    範式德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沒人,才緊張的說道:“大人,如此大逆不道之物,留之恐怕不祥啊,還請大人三思。


    大人可知這雕板上的詞句,空缺之前的一句是什麽?”


    秦默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淡然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一句應該是——敬業皇唐舊臣。


    這塊雕板上的文字,應該是徐敬業叛亂期間出自駱賓王之手,一篇轟動一時的檄文——《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


    這的確是大逆不道之物。可是範先生,如果說到目前為止這次江南之行有所收獲,那便是這塊雕板了。


    我隱隱覺得這裏所有的事情,從二十年前的屠莊案,後來的山穀鬼哭,到千聖山中的私鑄銅錢,火鳳組織,都跟這塊看似不起眼的雕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雖然我現在還沒有絲毫的證據,但至少有了一個突破口。


    稍後我們就去漢陽縣衙,我要在那裏細查所有陳年縣誌,希望能發現一些端倪。”


    範式德驚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說,這裏的事情,會跟當年徐敬業叛亂有關?”


    秦默搖了搖頭:“還不好說,我也隻是懷疑。先生還記得我之前孤身進入鬼哭山穀麽?


    當時我便發現了一枚大周軍隊專用的破甲鐵箭頭。從那時候起,我就懷疑這裏曾經有軍隊活動的痕跡。


    直到後來圍剿千聖山我又發現,那麽多的山腹中的山穴,從布局到結構,都是按軍隊中紮營的方位和習慣來布置挖掘的。先生,你還認為,這些是巧合麽?”


    範式德點了點頭:“大人果然心思細密,下官遠遠不及。按大人的意思,這些軍隊,是當年徐敬業叛黨的遺孽?”


    秦默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敢確定。按理說,當年徐敬業叛亂失敗,餘黨已被清剿幹淨。就算偶有幾個漏網之魚,也沒能力翻起什麽大浪。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叫做火鳳的組織,其誌不在小啊,它究竟有多大的勢力,我們還不是很清楚。


    單從它敢私鑄銅錢,漢陽縣令都成了他們的傀儡這些倒也不難想像,這股勢力應該是駭人聽聞的。


    而且直到現在,我們對它卻知之甚少,他們的目的,究竟會是什麽呢?難道又想效法當年的徐敬業,來造一次反麽?”


    範式德吞了一口唾沫,頗有些緊張的說道:“大人,下官有個疑慮,和一個不太合乎情理的假設,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先生請講。”


    範式德道:“下官的疑惑是,當年荒僻的鬼哭山穀中,為何會有那樣的一個村莊?


    那裏的人,又是為何被大人所推測的軍隊所屠殺了?


    如此下官便假設,那個村莊,分明便是徐敬業在叛亂之時留在這裏的眼線、暗樁,或是後路,甚至還有可能留下了財寶之類。


    徐敬業叛亂失敗之後,逃亡而來的遺臣敗卒,便逃到了這處山穀之中。


    或殺人滅口,或窩裏鬥搶奪財寶,將整個村莊裏的人,全部殺了,然後隱藏到山穀後的千聖山中,活動至今!”


    秦默一下瞪大了眼睛,心中驚道:看來,這個範式德倒不是個迂腐的老書呆子嘛!


    他說的這些,居然和我心裏想的,差不了多少!


    “先生果然高見!先生的這些推論,恰好與我不謀而合。


    不瞞先生,我甚至還想過,駱賓王當年便隱居在此,為徐敬業寫出了那篇《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


    然後在山穀之中印刷,再將檄文傳遍江南各道州和反軍所到之處。


    徐敬業在揚州叛亂,誰也想不到他會在鄂州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隱蔽群山之內安排駐點,不得不說他還算高明。”


    範式德急急的接道:“大人,這樣說來,事情就好解釋了!


    後來徐敬業被大將軍李孝逸擊敗,不得已逃到了潤州想渡海投靠新羅,不料卻被手下叛亂的軍士殺死,再也沒有機會迴到這裏。


    那時徐敬業雖然死了,可他的黨羽卻未必便全部落網。


    至少,這篇《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的作者駱賓王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多年來令眾人猜疑不定。


    餘下的黨羽們逃亡到鬼哭山穀,於是便因為窩裏鬥,而引發了那一場屠莊慘案!”


    秦默濃眉緊鎖:“先生的推論,很有道理。但真實的真相如何,還亟待我們找出證據去證明。”


    秦默眉頭緊鎖,心中卻暗暗道:“據我所知徐敬業是徐績(原名徐世績,辟李世民諱改作單名績,字茂公)的孫子。


    徐茂公當年被李世民賜姓了李,便是李績。李敬業叛亂之後,武則天削其李姓。


    當年代作檄文的駱賓王自然還是稱之為李敬業,他們的打出的旗幟便是恢複李唐天下。我竟然牽扯到如此大案之中!看來這次江南之行,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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