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信都府,張叔夜宅。


    陳旉主持修編的農書已經大體完工,送到青州印刷作坊準備付梓,故而一眾參與編書的人,大多繼續其他工作。


    張叔夜頓時就變得清閑了起來,他的二兒子張仲熊任萊蕪知縣,萊蕪縣是梁山兵工廠所在地,王倫當初將這麽重要的一個縣托付給張仲熊,也是一種表態:隻要願意投奔梁山,不生二心,王倫就保你一個前程。


    大兒子張伯奮則出任祁州蒲陰府知府,兢兢業業,官做得還不錯。


    張叔夜脾氣倔強,修書完畢後打算繼續迴去受軟禁,但燕山府被梁山贖買迴來後,王倫就特意派人,將京東、河北不願投降的被俘朝廷官員們組織起來,送到燕山府走了一趟。


    這一次公費公派旅遊,又讓七八個官員向征東大將軍府投降,張叔夜雖然仍舊堅持,但態度也漸漸軟化了。


    老先生心裏也清楚,兩個兒子都吃著梁山的飯,若他還要似以前那般強硬,那就是耽誤了兒子的前程。況且他去燕山府時,看到耶律大石也被逼著為梁山出力,心裏莫名覺得解氣。


    於是冀州按照征東大將軍府的命令,重新組建府學後,張叔夜也就接受了蘇攜的邀請,出任府學教授。


    京東兩路已經大致重建了蔡京當政時期的縣學、府學二級官辦學堂,負責教導學生的老師們,則劃定了三個等級,即教授、副教授、教師。


    張叔夜這個教授,並不教導什麽儒家經典,而是教導兵法和地理的。


    張叔夜不是正經的進士出身,而是恩蔭官,先在蘭州任職,又曆任關中秦鳳路、江南西路、淮南東路,還曾經出使遼國,繪製過遼國的山川城郭地圖,可惜趙官家不用。


    故而張叔夜熟知兵法、地理,擅丹青、書法,是個極有才能的人,之所以一直在地方知州這個職務上打轉,是因為正規的進士官員們,認為朝廷對一個恩蔭官待遇實在太優厚,三次升遷,三次被貶。


    這也是王倫厚待張叔夜的另外一個原因,這位老先生根本就不被大宋的文官集團們認為是自己人!


    按照《征東大將軍府學令》,各地的縣學、府學,不再隻教導學生們儒家相關的一切經典,還要學習曆史、地理、算學,若喜歡天文的,則可以單獨向學堂申請。


    因為征東大將軍府目前並沒有專業的天文學人才,天文曆來被視為與皇家有關,隻有等到梁山軍打下東京城、收了司天監,才能找到更合適的教授人選。


    除此之外,學生們還有體育課,主要研習箭術、劍法等。王倫推行的這個政策,並沒有遭到多少反對,因為儒家本就講求六藝,不拘泥於一道。對於王倫的做法,許多保守派文人反而更加支持。


    張叔夜唯一不滿的,是王倫居然想要效仿趙官家,將畫學也納入到官學當中,他本人畫技不錯,卻覺得繪畫嘛,都是小道,故而與一群老師們聯名反對。


    最終冀州、青州、登州三地,開設了專門的繪圖學堂,這個學堂畢業的學生,基本上都被梁山軍隊直接招走了,因為在情報收集、傳遞方麵,繪畫實在太重要了。


    原則上縣學畢業的學生,可以繼續入府學深造,或者參加“吏員考試”,隻是征東大將軍府現如今還沒有舉辦科舉,故而大多數縣學學生都選擇了繼續考府學。


    王倫按照現代教育的分科方式,也僅僅在梁山泊建了一座小學堂,要推廣得更加廣泛,不單單是資金問題、教師人員問題,來自社會上的輿論壓力也實在太大了。


    所以關於教育問題,王倫也急不得,隻要打下東京城,天下正朔向梁山偏斜時,那個時候許多事情就會好辦得多了。


    張叔夜正在書房讀書,那是青州印刷作坊剛剛送來的一套書,是已經被陳旉命名的《齊魯農書》,一共六卷,張叔夜愛不釋手。


    因為除了卷首編撰人員有他的名字外,第二卷也是他與蘇攜一起審核的。這可是流芳百世的美名啊!


    “先生,蘇知府來訪!”征東大將軍府給他指派的一名家仆稟報。


    於是張叔夜與蘇攜在客廳見了麵,“嵇仲可收到青州來的書卷了麽?”蘇攜滿麵紅光,迫不及待地問。


    蘇攜與張叔夜同歲,此前兩人並無任何交集,但同為梁山俘虜的一段經曆,讓兩人很快成為了好友。


    “季升怕不是為此事而來吧?”對於蘇攜投順梁山,張叔夜並不願指責,他倆兒子都投了,他還有什麽立場呢?


    蘇攜頓時大笑起來:“我任冀州知府,唯農事最為關切。隻我事務繁多,欲請嵇仲相助,推行《農書》中諸多作物,嵇仲可願否?”


    張叔夜並不迴答,而是盯著蘇攜看了一眼,長歎一聲:“王倫是要南下了麽?”


    蘇攜臉色不變:“嵇仲何出此言?”


    “王倫坐鎮冀州,你蘇季升能有什麽可忙的?既然你說事務繁多,想必隻有兩個原因:王倫欲坐鎮他處,或者領兵南下!”


    蘇攜又大笑起來:“哪有此事?嵇仲多心了!”


    “我又不是蠢笨的人,聽聞河東安寧,眼下遼金相攻於雲州之北,若我占據了河東河北京東,恐怕也要生出南下的心思呢!”


    “嵇仲欲為趙官家死節乎?”


    小小的客廳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張叔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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