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是從平定軍樂平縣領兵南下的,他自太行山西側的山穀進入遼州,沿著漳水向西北進至和順縣,並迅速攻占了這座小城。


    史文恭部下有十名“夜不收”,這是整個梁山軍中最稀缺的專業兵種,能識字、會騎馬、射術好是最基本的要求,還要懂得各種野外生存技巧、懂得各種消息傳遞方式、能繪製地圖、通過糞便、炊煙、灶台等判斷敵軍的大致數量。


    故而現如今梁山軍的“夜不收”還不足百人,實在是這個挑選的標準太高太苛刻了。


    阮仲就是史文恭部下一名夜不收,此時他正匍匐在平城縣南、榆社縣北的一處山穀口。


    阮仲與阮氏三雄沒有任何親屬關係,石碣村以及周邊幾個村子多有姓阮的百姓,阮仲本來不叫這個名字,他在本家族中同輩排行第二,故而鄉人都稱他二郎。


    濟州團練使黃安因著生辰綱一事來攻打梁山時,對水泊周邊漁村多有禍害,阮二郎從那時便加入了梁山,他水性好,人也機靈,更兼識得些字,很快就被選拔成為一名“夜不收”。


    由於當時梁山水軍已經有了位阮小二,於是阮二郎就請山寨的讀書人給自己換了個名字,叫作阮仲。


    他小心翼翼地從腰間的布袋中取出了一支望遠鏡,這是淄州淄川縣顏神鎮征東大將軍府所屬的玻璃作坊生產的,數量極少。


    大宋朝已經出現了靉靆,故而製造望遠鏡的技術難度並不大,王倫提點了一番之後就已經可以生產了,難度在於鏡片的磨製,需要人工慢慢打磨,故而一時也難以量產。


    望遠鏡裏出現的是一支在北漳河畔停駐的騎兵,看著騎兵們的左衽,阮仲“呸”地唾了一口痰。


    史文恭部突入井陘、占據平定軍,這樣的消息是瞞不住童貫的,童貫很清楚,梁山軍的目標就是自己,於是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命令已經攻入隆德府的郭藥師部後撤。


    郭藥師收到消息後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將平定軍守軍怒罵了一番,便迅速後撤。


    他跟王稟部並無任何配合,兩人彼此又不熟悉,郭藥師也怕被梁山軍斷了後路,故而從隆德府重新撤迴到武鄉縣後,隻是休整了一日,就繼續向北退去。


    阮仲已經跟隨這一支先鋒騎兵兩天了,兩天前在榆社縣南發現了這支騎兵的蹤跡,他就一路跟隨,大致計算出了騎兵的人數,在一千三四左右。


    又觀察了小半個時辰,阮仲這才悄悄退迴到身後的樹林中,就著一塊大青石迅速在小本子上寫好了一封情報密信,以油布包好,放在一個小竹筒中,便交給了他的副手,讓他立刻向史文恭稟報。


    和順縣,史文恭已經接到了王倫先後派來的呂方和馬麟兩部一千五百騎,馬麟也帶來了王倫的最新命令:王稟盡量生擒,其餘人等生死不論。


    王倫很少會下達生擒敵將的命令,戰場狀況瞬息萬變,生擒的難度實在太大,他不願因此束縛了部下將領的手腳。


    史文恭便沒有多問,在他心裏,郭藥師這樣甘為蠻夷的漢人是最為可恨的,隻是這王稟,他也沒看出有什麽特殊之處,莫非大將軍與這位有什麽親屬關係?


    “營頭,有消息!”親衛轉呈了阮仲副手送來的情報,史文恭匆匆看了一遍,就站在了地圖麵前。


    這幅地圖很粗糙,但對於史文恭而言已經足夠了,他沉思了片刻,用手指在地圖一點:“就在這裏了!”


    史文恭選擇的攔截伏擊地點,就是榆社縣北的太嶽山之間的烏頭嶺。


    烏頭嶺是一片很小的山嶺,但卻是太原盆地與長治盆地之間一條重要的通道。阮仲的情報很詳細也很及時,根據雙方每日行進的速度,史文恭至少能擠出來一天到大半天的時間設伏。


    “全軍出發!”


    隨著史文恭的命令下達,和順縣駐紮的梁山軍迅速動了起來。


    兩天後,郭藥師就帶領著八千常勝軍出現在了烏頭嶺南麵,大軍過了榆社縣,郭藥師頓時心安,先鋒騎兵也被撤了迴來。


    隻要越過這一片山嶺,他就能夠領兵返迴太原府太穀縣,還怕什麽梁山軍。


    他這支常勝軍,多是遼東地區的漢人和契丹人士兵,麵對金國招降的契丹、渤海軍隊相當有心理優勢,就是麵對女真騎兵,他也不懼。


    故而當初童貫聽聞王倫北伐就要西逃,郭藥師極力反對,認為梁山軍未必是自己常勝軍的對手,但童貫卻知道,即便常勝軍能贏,他在河北也已經無法立足,不如趁早逃走。


    郭藥師領兵攻入隆德府襄垣縣北,以八千對田虎的近兩萬大軍,打得對方節節敗退,若非童貫突然召迴,隻怕他現在已經奪下襄垣縣城了。


    剛剛越過一座黑頭山,前麵又是一片低矮的山嶺,這樣的山嶺在太嶽山中實在太常見,郭藥師也並不以為意。


    他策馬行在中軍,舉目遙望,心想若非這一片山嶺隔絕,以田虎的本事,如何能割據,如何敢兩次造反?


    忽聽一聲巨響,郭藥師不由得抬頭看去,就看到半空中炸出好大一片綠色的煙霧,十分的顯眼。


    隨著這一聲巨響,山路兩側低矮的山嶺半腰,猛地站出來數千梁山士卒,皆身披枯草偽裝,張弓搭弩,箭如雨下,劈頭蓋臉地朝下麵射來。


    郭藥師一個翻身就躲在了馬腹下,順手用力扯住了韁繩,心中不由得一驚,情報說梁山軍不是還在和順縣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按照他的推斷,以常勝軍的行軍速度,和順那裏的梁山軍就是追來,也得晚上至少一天左右,這時間足夠他穿過太嶽山,返迴太原府了。


    莫非這梁山軍能飛不成?


    “少保,前方一支賊騎攔住去路!”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他的戰馬很不幸被一支流矢射中,不得不舍棄了坐騎,背著一麵藤牌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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