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澶淵之盟後,宋遼兩國互派使者已成慣例,因其任務不同,大致就劃分出了十二種各有名號的使者。


    其中有一種名號叫作國信使,也被俗稱為泛使,這種使者是沒有固定日期的,都是有事時才會派出,而且使者並不總是設一正一副。


    比如這一次遼國派來的使者,就隻有一人,隨行的三節人從,也按照約定帶了百人。


    遼國派來的國信大使,來頭很大,在大宋朝都頗有名聲。他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八世孫,當今遼國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天慶五年的狀元。


    遼國實行南北分治,在政治、文化上受大宋朝影響很大,故而也舉辦科舉,但自遼國開國百餘年以來,這位國信大使卻是第一個契丹族進士,曾入翰林院供職,也是遼國第一個契丹族翰林。


    進入開德府後,國信大使一行人在在大宋朝派出的送迴使指引下,卻偏西麵而行,這讓大使很是不滿,再一次對禮送使提出了抗議:“本使欲早日迴我大遼,貴國何必要繞遠路?”


    負責送出境的大宋朝官員,卻是刑部左廳員外郎、進士及第的劉豫,劉豫便陪著笑:“重德公,久聞先生才名,我朝山川美景秀麗,可以西行沿著太行山一側,也能避避暑氣,正好領教先生的詩才!”


    國信大使眉頭皺的更緊,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本使不會詩詞文章,倒會使得一手好弓箭,嚐在遼東射鹿,你這裏可有野畜麽?”


    劉豫頓時尷尬地笑了起來,宋遼兩國互派使者,為了各自表現,大宋朝喜歡派文人,專門找遼國君臣比試詩詞;遼國則喜歡派武官,隻要找宋人比試射箭。


    他不過是個文官,如何敢跟遼人比試射獵?


    國信大使看向劉豫,心中更加鄙夷。他在東京城聽說了此人的過往,乃是河北東路永靜軍人氏,少年求學時,曾經偷竊同學的財物,後來當今宋朝皇帝繼位時,考取了進士。


    這人曾被諫官彈劾,說他少年時德行不佳,畢竟是趙官家錄取的人物,皇帝不願丟臉,特意下詔不準追究劉豫的過往。


    大宋朝派了這麽個人禮送自己,國信大使心中膈應,對大宋的鄙夷又多了幾分。


    到了驛館休息時,一個手下前來拜見,便說道:“大石林牙,下官探得消息,這大宋朝京東兩路多半州縣都被賊寇占據了,故而宋人隻肯教咱們繞行,卻不走此前的使路。”


    遼國的這位國信大使,正是赫赫有名的耶律大石,字重德。他二十八歲考中進士,出任翰林,契丹語中,翰林音同“林牙”,故而他就被國人尊稱為“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先後出任遼國的泰、祥二州刺史,去年時升為遼興軍節度使,鎮守南京道析津府。


    遼興軍治平州,在唐朝時,屬於更加有名的盧龍節度使管轄,因此耶律大石就成了遼國的實權派。


    本來出使這種事情,是不會挑選耶律大石這樣的上層人物的。但是現如今天祚帝耶律延禧在中京道,在金國的攻勢下,與南京道的消息隔絕。


    眼看大宋朝河北兩路官兵調動頻繁,雖然是南下,但遼國南京道官員多有不安,萬一這是大宋朝調走河北官兵,給西軍騰出空間,方便出兵攻打自己該怎麽辦?


    故而耶律大石臨危受命,前來出使,隻是趙官家含混迴答,大宋朝的官員一問就是各種托辭,耶律大石知道這一次出使也問不出個什麽結果來,幹脆返迴。


    “我朝有女直夷狄作亂,這宋國有百姓造反,當真是…”耶律大石不住搖頭,都是多事之秋,都有著一個高高在上沒有任何才能的皇帝,都是內憂外患,眼下的宋遼兩國,還有什麽區別呢?


    耶律大石不由得看向了桌子上黃絹帛包裹的一個檀木匣,裏麵是一幅宋國趙官家賞賜他的書畫,想請他這位契丹族唯一的進士品鑒,他實在是沒有一點兒心情。


    於是在劉豫的陪同下,耶律大石看著身後開德府派來的一千官兵,心知肚明是什麽情況,也不多問。


    到了開德府與大名府交界,按照大宋朝製度,州兵不得隨意越界,於是就有一支大名府的官兵前來接替,繼續護送遼國使者。


    耶律大石有心察看一番宋國兵情如何,卻被劉豫纏住,始終不得機會。但劉豫越是這般表現,耶律大石心中就越是篤定,這宋朝軍隊戰力不怎麽樣,否則何必當著他一個使者的麵,躲躲藏藏?


    依著宋遼兩國百年來的情況,不應該是大大方方地炫耀麽?


    劉豫也是有苦難言,前次梁山打破大名府,河北東路的精銳官兵被梁山擊潰,眼下這一支兵,還是剛剛組建不久的新軍,實在拿不出手的。


    進入大名府境內不到一天,耶律大石就見到了他此生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


    半下午近黃昏時,突然一支騎兵出現在了麵前,隻有二三百騎,皆披紅色外襖,他正要問劉豫這是哪裏來的官兵,居然如此精銳雄壯,卻看到東、南兩麵又湧出來數百騎,約莫有千餘騎的規模。


    劉豫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大名府的一名兵馬都監在那裏大吼:“敵襲!梁山賊騎來襲,快快就地防禦!”


    看到護送的一千官兵手忙腳亂地擺出陣型,而對麵的梁山騎兵已經開始了緩緩衝鋒,耶律大石臉色也一變,就命取來弓箭,招唿著手下圍在一起,各用弓弩防備。


    有個親衛手下策馬追上,切切地說:“林牙,屬下等護著你先走,且教宋國官兵阻攔這些馬匪!”


    耶律大石搖了搖頭:“走不掉的,那裏還有一支騎兵!”他伸手遙遙一指,果然從遠處的樹林後麵,又鑽出來一二百騎。


    耶律大石便說:“聽我號令,尋得機會時,向西北撤走!”隻看了宋國官兵的表現,他就知道,這些人是靠不住的,還得是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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