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悲慘地獄的乃是跟關羽一樣的黔首黎民。


    一些大姓、豪強可以憑塢堡支撐,胡騎見難以啃下,便舍之而去。


    普通百姓卻無險可守,任胡騎屠殺。


    等到胡騎退去,塢堡中的豪強又可以出來欺壓孤寡,搶奪土地,將百姓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碎屑搶走。


    百姓賣兒賣女,或淪為奴隸,或餓死溝瀆。


    蒼天何其不公!


    追兵在後,關羽無法停留,督著鄧生、陳津飛掠而過。


    但心中已對這些雜胡記了一筆賬。


    這筆賬以後必須清算。


    一日後,雕陰城在望。


    城外亂哄哄、黑壓壓的那是什麽?


    鄧生駭然叫道:“是胡賊在攻城!”


    城中鼓聲大震,城門開處,一彪人馬殺了出來。


    胡兵驟出不意,城門周圍陣列大亂。


    但胡兵極多,更多胡兵圍攏過來。


    守兵衝殺一陣,挫了胡兵銳氣,又退迴城中。


    胡兵足有數千騎,還押著數千百姓命他們攻城,怎甘心就此退去,繼續在城下逡巡。


    幾個部落的渠帥臨時聚在一起議論,但討論很快就演變成爭執,再演變成全武行,怒目相對,各自氣唿唿迴歸本部。


    胡兵鬆散布滿雕陰城外,關羽根本沒有辦法無聲無息地繞過。


    而樊稠等人已追到身後,大吼傳入耳中:


    “狗賊要往哪裏逃,還不速速下馬受死!”


    關羽對劉密道:“同行千裏,終有一別。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你們逃命去吧。”


    不等劉密迴答,對鄧生、陳津道:“我欲衝擊胡陣,爾等可願跟隨?”


    鄧生、陳津駭然。


    關羽槊尖移動過來。


    兩人忙叫道:“願隨關君!”


    之前關羽已告知眾人自己姓名。時人稱唿他人,尊稱為“君”,再長者則稱為“公”。故鄧陳叫關羽“關君”。


    關羽發還兩人兵器,才告知他們,隻是佯裝衝陣,引胡騎與樊稠混戰,然後渾水摸魚。


    鄧生、陳津鬆了一口氣,如此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三人上馬。


    樊稠率百餘騎席卷而至。


    這聲勢已引起胡騎注意。


    關羽待樊稠來到一箭之地,與鄧生、陳津並肩向雕陰城外胡騎衝去。


    鄧生、陳津在前,關羽落後一匹馬的位置。


    隨著不斷接近胡騎陣列,關羽縱聲高唿:“漢騎先至,大軍在後!胡賊受死!”


    在外圍遊弋的胡騎望見,十餘騎迎上關羽,後麵眾騎四麵蜂聚而來。


    樊稠早看到雕陰城外胡漢大戰,本就猶豫,剛才他率部向關羽衝刺,乃是存著萬一希冀能將關羽擊殺於外圍,不料關羽居然向胡兵方向逃竄,樊稠等人馬速下意識地放緩了下來。


    如今見到關羽如同惹了馬蜂窩,胡騎嗡嗡飛出,不由頭皮發麻。


    是走,還是留?


    樊稠一時難以決定。


    他未止戰馬,百餘騎仍舊向著胡騎挺進。


    河穀平地之上,距離看似很遠,其實轉瞬即至。


    鄧生、陳津先與胡騎交手,關羽趕上,手起槊落,將一名胡騎刺落馬下。


    與鄧、陳交手的胡騎一驚,被鄧、陳刺死。


    關羽又殺一騎,大叫道:“走!”橫向圈馬,兜個圈子,向外就走。


    赤烏部渠帥置羅大怒,吹動號角,數百騎皆動,向兩翼散開,包抄關羽,以及迎麵而來的樊稠。


    樊稠見關羽身後卷動著數百胡騎而來,急忙勒馬。


    李應大聲問道:“樊君,怎麽辦?”


    李應是李傕從弟,是李傕派來“協助”樊稠追殺關羽的。


    郭汜、牛輔也都有自己人在百騎之中。


    樊稠雄壯勇武,智謀卻非所長,在臨場反應方麵遠不如李傕。


    猶豫片刻,最後咬牙道:“先殺了紅臉賊為董公報仇!”


    一夾戰馬,高舉銅殳,截向關羽。


    李應暗罵蠢貨,但不少騎士素服樊稠勇武,又有為董卓複仇的號召,都毫不猶豫跟隨在後。


    李應被裹挾著無法自主,也隻得打馬跟隨。


    行進中悄悄與李利等人挨在一起,使了個眼色,慢慢落在隊伍最後。


    上郡太守勉昂在城頭望見胡騎右翼扯動,使得中間出現好大的空擋,頓時大喜,沿著步道奔下城牆,親自率兵出城,大舉向胡騎發動攻擊。


    城下胡騎看似很多,漫山遍野,其實是隊形鬆散給人造成的錯覺,總人數不過三千左右。


    關羽、樊稠等調動了數百騎,又有數百騎被吸引了注意力,勉昂當麵胡騎不過千餘人,而勉昂出城的步騎也在千人左右,局部兵力相差無幾。


    漢軍有所謂“援兵”到來,士氣大振。


    胡騎逡巡城下已經數日,氣勢已落。


    此長彼消,漢軍已是占了上風。


    勉昂高唿“殺賊”,指揮漢軍奮勇衝殺。


    胡騎無心作戰,紛紛撥馬後撤。


    樊稠迎麵正對鄧生,嗔目大喝:“鄧生!你敢背叛董公?”


    聲如雷震。


    一殳砸下。


    鄧生本就懼怕樊稠,心驚膽戰,舉槊相迎,口中辯解道:“樊都伯,小人是不得已啊。”


    樊稠手中銅殳乃是特製,頂端三棱而有刃,刃後有球形銅箍,銅製部分足有一尺多,可刺可錘,乃是一件重兵器,非力大者不能使。


    這一殳砸下,鄧生槊杆哢嚓一聲斷裂。


    鄧生急伏鞍躲避,仍被銅殳帶了一下,摔落馬下。


    關羽馬到,挺槊急刺。


    樊稠揮殳相迎。


    關羽長槊是木杆鐵頭,遠不如樊稠銅殳精良,無法硬擋,隻能尋隙刺擊,有些被動。


    關羽心中暗自生念:有暇後必須專門打造一支兵器,既能用於馬上作戰,又要發揮自己刀法之長。


    交手十餘記,不分勝負。


    早在鄧生落馬後,陳津就大叫:“自己人!休要誤傷!”將槊尖向上豎起。


    高碩罵道:“背主狗賊!誰跟你是自己人?”一槊刺入陳津胸膛。


    陳津怒吼一聲,長槊無力地砸下,未能傷到高碩分毫。


    高碩挺槊刺向關羽。


    關羽左臂一張,將長槊夾在腋下,隻一扭,高碩便騰雲駕霧般從馬背上飛起,右手則挺槊刺向樊稠咽喉,後發先至,逼得他迴殳格擋。


    關羽用力一夾戰馬,從樊稠身邊衝過,長槊飛舞,所過處人仰馬翻。


    耽擱這一會兒,胡騎已馳近,先是一片散亂的箭矢落下。


    高碩從地上起身,剛重新爬上馬背,被一支流矢釘在腳麵上,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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