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早晨。太陽還沒出來,但天空依舊明亮得如同一麵蔚藍色的鏡子一般。如果向西邊的天際極目遠眺,還能望得見還未來得及落下地平線的淡白色的月亮。


    這時候的大山濕氣很厚,水汽在山林間凝結,最後積累成珍珠大的水珠,嫩葉上的絨毛再也吸附不住,終於從高大的油桐樹上滾落,跌在青綠色的草葉上碎成了幾瓣。


    “嘭!”輕輕地一聲悶響,一隻穿著運動鞋的大腳踩在滿是露珠的草葉上,驚得躲在草根處棲息的小蟲子慌忙逃竄。


    腳影交錯,或者馬步畫圓,或者跳步前踢,或者拖步蛇行,攪和得平靜的山林變得異常熱鬧,卻是楊果在比劃著拳腳招式。


    窸窸窣窣的枝葉騷動聲,在茂密的山林裏,一個背著雙刀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跟往日一樣,熊克虎比楊果要晚來了一個多小時。


    畢竟是上了年紀,熊克虎身子骨越來越懶惰,早已經無法像年輕時候那樣聞雞起舞了!不過,就算他年輕時候,也做不到每天清晨四點多起床,這天底下可以幾乎不眠不休的怪物隻有楊果一個。


    熊克虎走上山後,還微微喘氣,身後的兩把苗刀也解下來依靠在旁邊的大樹上。他沒有出聲打擾楊果,而是好奇地瞅了一會兒,直到楊果自己停了下來。


    “你這是什麽拳?”熊克虎一臉疑惑地問道。楊果剛剛打得那套功夫——其實也算不上是一套——很古怪,它不像是熊克虎以前見識過的中華古武中的任何一種,但是卻又能夠從中找到那些主流拳腳功夫的影子。


    熟悉的陌生拳法,可以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


    假如是不認識的功夫,熊克虎還不至於大驚小怪,畢竟這個世界大了去,什麽樣稀奇古怪的功夫沒有?就算是行走江湖幾十年見多識廣,那也不敢保證自己什麽招式都見過啊!


    讓熊克虎憋不住問出這句話來的真正原因,還是楊果比劃的這個功夫太簡單了!


    揮拳就是揮拳,踢腿就是踢腿,涇渭分明。沒有複雜的騰轉挪移,步法隻有入門級別的前行後退、左移右挪,最多是有一個環腿轉身的動作稍微有點技巧。


    如果熊克虎以前沒有看過楊果演練太極拳和形意拳,他估計都會誤以為楊果是一個笨拙的初學者。


    楊果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水珠,那不是汗水,而是樹上滴下來的水珠。山裏麵水汽太重,頭發被霧氣打濕後都粘在了額頭。


    隻見他樂嗬嗬地一笑,說道:“師傅,沒有名字,是我自己瞎編的。”


    熊克虎開始給他傳授苗刀刀法之後,楊果就改口叫熊克虎師傅了。他自己心裏還偷笑過,因為他以前都是自己根據夢境來練,之前別人問起他的師傅,他還真的不知道怎麽樣迴答。現在好了,有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師傅,總算是可以不用自己編故事來騙人了!


    熊克虎做楊果的師傅(雖然熊克虎沒有正麵應承過),那可是楊果的福分!熊克虎祖傳的雙手苗刀功夫在江湖上也曾有過赫赫兇名,隻不過近代以來,隱居山林後就鮮有人知罷了!


    而熊克虎,他本身的實力就很強。他巔峰時期,在西南戰場,殺得對方指揮部風聲鶴唳,要是在過去,憑借耍刀的功夫成為一代宗師一點也不為過。即使現在年過七旬了,他還能夠將兩把苗刀舞得“片葉不沾身”,這讓楊果都敬佩不已。


    “自己的功夫都沒練好,還想自創武功了?”熊克虎這才明白了楊果為什麽比劃得功夫看起來那麽幼稚了,他有些不快地訓道,“武功這條路,從來都沒有捷徑,你沒學會走路就想飛,這怎麽可能?”


    熊克虎絮絮叨叨地教訓了楊果十幾分鍾,就是想要扭轉楊果那個可怕的想法,在他看來,曆史上能夠真正開門立派的武學宗師寥寥無幾,而且如今的武功都已經傾向成熟,很難再有創新。與其浪費時間和精力在自創武功上,還不如把自己學會的武功練得紮實了!


    熊克虎思想比較傳統,特別是在尊師重道上,他尤為看重。天地君親師,師長僅次於父母長輩,同樣是不能忤逆的!苗寨裏跟他學功夫的孩子入門前都要背弟子規,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楊果即使算不上入門弟子,但是剛剛跟熊克虎學功夫的時候也都領教過他的嚴厲。


    “是,是。”在他麵前,楊果隻好硬著頭皮唯唯諾諾地聽著。等熊克虎罵得痛快了,楊果才哭笑不得地跟他解釋了起來。


    其實楊果沒有熊克虎想得那麽好高騖遠,他壓根沒有想過要自創武功開山立派,甚至也沒想過搞什麽創新。


    “我就是想編一套簡單的武術動作,教一下琪琪。”楊果苦笑著說道,“咱們練得那些太難了,不適合她練。”


    追求簡單實用,楊果的靈感來源是大媽們跳的廣場舞,廣場舞沒有花哨的高難度動作,甚至很多時候都是隨著音樂擺擺手扭扭腰,但廣場舞久盛不衰的原因也正是它簡單易學,能夠鍛煉身體還能夠滿足大媽們曾經的舞蹈夢。


    所以與其說是讓琪琪練武,還不如說是讓琪琪耍著玩。這樣一來,什麽天人合一,什麽攻守兼備,都被楊果拋之腦後。


    楊果就是純粹地將他學過的功夫全部打散,太難學的不要,打兩下就累得不行的不要,容易受傷或傷到別人的也不要,隻留下符合他要求的動作。


    最後就是像編舞一樣將那些動作糅合到一起,楊果還在不斷地嚐試和修改當中,所以熊克虎才會看到楊果跟一個初學者一般打得斷斷續續。


    “為了孩子,你倒也是煞費苦心。”熊克虎勉強接受了楊果的解釋,他微微點頭地說道。


    不過,他明顯對這個有點玩票性質的想法沒有什麽興趣,拎起兩把苗刀,他又開始催促起了楊果:“今天的二十四式苗刀練過沒有?趕緊給我溫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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