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滿是積水和茅草,程川摸索著找到她的小白箱子。


    他記得她很喜歡這個箱子。


    “程川,滾出來!”


    從屋裏探出頭,程川茫然的提著小白箱子。


    小知青生氣了。


    小半個月沒見,他又怎麽她了。


    雖然不明白,但他還是走了出去。


    大隊長啊哦了聲,咂巴嘴,頭一迴見程川這麽聽話。


    他這個脾氣,十頭牛都拉不住,要幹嘛就幹嘛。


    今天小知青一句話,真把人吼住了。


    你品,你細品。


    大家麵麵相覷,看熱鬧的心情此刻達到頂峰。


    就是天上下刀子,也無所謂。


    許寧均快被氣哭了,“東西重要人重要啊!”


    那房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塌,他往裏麵跑什麽!


    她握緊拳頭,狠狠捶了他胳膊兩下。


    蠢死算了,一天到晚不說話,光幹蠢事!


    程川下意識摸上胳膊,不疼,倒是她的手紅了。


    對上她一臉怨怪,他不動聲色的挪到迎風的那一麵,“該,走了。”


    “我看的見,不要你說!”


    許寧均氣的上頭,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生氣。


    看到他跑進去,她嚇了一大跳。


    假如房子塌了怎麽辦啊!


    大家身上都濕透了,頂著雨往前走。


    幾個女知青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地上踩一腳就濺起泥巴水,地勢低窪的地方積了小水坑。


    許寧均也是第一次遇到汛期,在大雨裏前進,她徹底感受到了上山下鄉的艱苦。


    上一世她記得房子沒塌,隻是晚上大風刮過會晃。


    和大隊長提過這事,大隊長派了幾個人用泥土加固了層。


    迴頭望向宿舍的狼藉,隔著距離,許寧均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不知道自己重來一次,會不會對這個世界有影響。


    有些事提前了,有些事發生了。


    她盡量小心翼翼的不改變原來軌跡,隻離程家人遠一點就行。


    然後知青結束迴家,最好考個大學,有份工作,安安穩穩的。


    她就這點要求。


    雨水將一條田埂衝垮了,形成了條小溪。


    大家必須走過去,才能到那一頭。


    程川走進水裏,略微猶豫,“我..........你要是,不想走。我可以,背你。”


    許寧均本來還覺得不太好,看到旁邊有個女知青,腿被激流裏衝過來的石子劃破。


    一道長長的口子流著鮮血,被疼哭了。


    她立刻環住程川的脖子,趴上去。


    他寬闊的後背一如那天晚上,輕顛了下她,穩穩走進水裏。


    大隊長看著這邊,剛想誇獎程川,願意把所有女同誌背過去。


    有責任心,主動為組織付出,是好同誌。


    就看到他小心翼翼將許寧均放到田埂上,頭也不迴的護著她往前走。


    大隊長:好小子...........隻背那一個是吧,行。


    看到程川背了許寧均,女知青們心裏燃起希望。


    等在田埂上等著他迴來背她們,但現在不得不邁入肮髒又冰冷的水裏。


    一個個哭喪著臉,罵罵咧咧。


    “寧寧!”


    吳小花聽到聲音,匆匆從家裏跑出來,“寧寧,俺家近,快先進來吧。”


    大隊長家遠,再走下去,許寧均覺得自己快被折騰死了,吳小花簡直是救星。


    “嗯。”


    走了幾步,她感覺哪裏不太對。


    跑過去,拽住站在原地的程川,“下這麽大雨,你別迴家了,先在這暫住一晚吧。”


    他也是人,冒雨迴去多危險。


    “程川,好冷。”


    嬌嬌的嗓音委屈,她的小手確實冰涼,拽拽他示意,程川立刻跟了上去。


    “寧寧,俺家寒顫,別嫌棄。”


    吳小花和她媽媽一起生活,她媽媽生病後,眼睛瞎了,男人丟下她們母女跑了。


    這麽多年,一直是母女二人相依為命。


    “娘在裏屋睡覺,沒事她睡的死,不會吵到她。”


    他們兩跟落湯雞似的,吳小花哦了聲,“我去燒點熱水,別感冒了。那有我爹的衣服,本來想做擦腳布的,得虧沒剪,程川興許能穿。”


    幸好程川將她的小箱子拿出來了,裏麵有她的衣服。


    許寧均是很寶貝這個箱子,是爸爸托人從國外帶迴來的。


    長方形的箱子雪白幹淨,那個詞叫...........哦對,英倫風。


    現在白箱子黑黢黢的,她無奈的拿出衣服,等吳小花燒好熱水,去洗了洗。


    等許寧均出來,程川也換了身衣服。


    “噗嗤。”


    許寧均沒忍住,笑的彎腰。


    吳小花也走出來,吞咽了下,“親娘哎。”


    更逗的許寧均笑不停。


    白色的老頭背心在他身上太小了,將完美的胸腹肌勾勒出來。


    身上沒有擦幹就穿了衣服,透出皮膚的肉色。燈火忽明忽暗,將他一側臉照亮,牆上他側顏的影子棱角分明。


    褲子對他來說也小了,像是七分褲似的。


    許寧均避免去看別的地方,被自己的念頭惹紅了臉,耳朵燒的發燙。


    剛剛想嘲笑他的心情,被害羞替代。


    程川好看的很板正,五官端正又筆挺,不像程遠山那種油乎乎的帥。


    他不管在什麽境遇,沉穩冷靜的眸子總讓人心安。


    和他對視上,她抿抿唇,“我有毛巾,你要不要擦幹頭發?”


    “不用。”


    她的毛巾自己用吧,他會染髒。


    “不行,不擦幹頭發會生病的。”


    壓住他的肩膀逼他坐下,許寧均用毛巾揉弄他的頭發,濕漉漉的大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耳朵紅的徹底,垂下視線不看她,摸摸鼻子又玩玩手。


    頭發戳著眼睛了,他偶爾往後躲一下。


    許寧均彎唇,他有點可愛,“聽過狼外婆的故事嗎?”


    她突然問,程川愣了下搖頭。


    “每個媽媽說的狼外婆都不一樣,小時候我媽說我不聽話,狼外婆就會把我叼走,吃掉。”


    她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娃娃,他小時候,他娘沒空給她講故事。


    爹當兵,常年不在家,娘一個人要操持一整個家。


    他年紀小,不能上工,沒什麽能幫到娘的。


    娘每天需要做飯給一大家子人吃,奶奶嚴厲,當時舅舅舅媽也會幹活,要不不給飯吃。


    那時候,支撐娘的念頭隻有爹迴家。


    她常說,過年爹就迴來了。


    過年那天,她會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換上洗的發白的被褥,等著爹。


    爹去世後,她日日哭,怨恨天地,所有人。


    甚至他。


    夜晚也罵過他,說他是索命鬼,克死了爹。


    但他從沒怪過她,隻怪自己長大的太慢了。


    不能上工,不能分擔。


    “程川。”


    “嗯?”


    迴過神,聽到她在叫他,程川抬起頭。


    四目相接,一種奇藝曖昧的氛圍彌漫開來,許寧均沒想到他會突然看她。


    躲閃不及,撞入他深黑的眼眸中,到嘴邊的話忘了個大半。


    “我,是想問,那個,你一天可以拿多少工分?”


    “十來個。”


    “那我呢?”


    許寧均不知道這是怎麽計算了,程川想了下,“兩三個?”


    也就和不幹活的程遠山差不多。


    “哦。”


    許寧均點點頭,大隊長給他分的田是下等田,工分難賺。


    一天能得十來個,他也是厲害。


    “啊!”


    許寧均突然倒吸了口氣,見她臉色奇怪,程川心猛的提起,“怎麽了?”


    她的李子..........


    許寧均欲哭無淚了,知青宿舍裏還有她辛辛苦苦洗幹淨的李子們。


    她想用來做果醬,周末去賣,現在全被埋在廢墟裏了。


    “沒事。”


    許寧均泄氣的搖頭,這幾天下雨,恐怕李子樹的果實都被打掉了。


    她也不可能冒雨去采,她的果醬大業得夭折一段時間了。


    吳小花洗漱出來,“不早了,俺和娘擠擠,你兩咋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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