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錢美香被燙的尖叫,像拔毛的母雞,“哪個賤人?!”


    剛吃了許寧均的東西,大家現在滿腦子都是許寧均。


    一聽這話,齊齊抬頭,目光不善。


    錢美香被盯的不自在,幹咳了兩聲,“許,許知青啊。”


    許寧均笑容甜甜,“嬸子來晚了,沒了。”


    “你咋也沒給遠山留呢。”


    錢美香有點不悅,之前許寧均可是什麽好東西都給遠山。


    憨貨婆娘,她兒子還沒吃飯呢,光顧著自己吃。


    程國偉趕緊拉了下錢美香,笑嘻嘻的打圓場,“許知青,下次記得給俺們留兩碗。”


    沒吃到東西,還被潑了一身燙水,迴到家錢美香氣的拍桌。


    “要不是你拉俺,俺高低給許知青點顏色瞧瞧。蠢貨,敢他媽..........”


    說著,她感覺到一道陰冷的目光從身後掃來。


    “看什麽看!還不快給我洗衣服去,沒用的東西,老娘養你這麽多年,一點報答沒有。”


    錢美香嫌棄的掃了眼程川,今年他都二十四歲了,她還管他吃喝。


    他一天就賺十個工分夠誰花。


    “對了,明天把遠山的活也做了,再賺十個工分。”


    “美香啊,哪有人能一天幹二十工分..........”


    錢美香瞪了眼丈夫,“我養他不花錢啊,你姐那點錢都拿來修房子了,哪還有錢。他爸死的太便宜了,那麽點錢夠誰花。他那便宜的娘肯定私藏了點,早知道...........”


    程川端著紅薯粥走出去,耳邊嗡嗡的聲音才小了點。


    他從小就知道舅舅舅媽對他有恩,要不是他們,他早餓死了。


    所以幫家裏幹點活,做點事,是應該的。


    村裏分地幹活的時候,沒人願意分下等田,不討好還累。


    大隊長沒辦法找到他,“我把最累的活給你,一天給你弟弟記兩工分,可好?”


    程遠山不幹活,每天就是到處玩,一直不賺工分。


    他同意了,也默認大隊長將所有人不願意幹的活,全部給他。


    現在他一天可以賺十三個工分。


    “奶奶,吃飯。”


    走進牛棚,他蹲下,將碗筷放到老人家手裏。


    牛棚上的吊燈搖搖晃晃,忽明忽暗,映出地上坐著的老太太。


    頭發花白,瘦的隻剩下骨頭,但後背直挺挺的,眼裏清明。


    “小川,你吃了沒?”


    老太太看著那小半碗紅薯粥,裏麵清的幾乎都是水。


    錢美香連她都苛待,更別說小川。


    小川要幹活,不吃飽哪行。


    “嗯。”


    知道這孩子固執,老太太歎氣,慢慢喝著。


    他爸死後,他媽天天哭,也不管孩子。


    後來他媽也死了,錢美香看重他是男娃,能幹活,領迴家。


    他一說話,錢美香就打他,讓他把說話的力氣用在幹活上。


    不知道怎麽的,再張口就結巴了。


    老太太心疼,但也沒辦法,“我前幾天教你讀的書,你可看了?”


    程川蹲著,搖搖頭,“沒用。”


    老太太從小讀的是私塾,壓\/迫的了她的人,奪不走她腦袋裏的東西。


    她留過洋,曾經首都大學的教學樓就是她設計建造的。


    時令變遷,老太太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淪落至此。


    她是不行了,本打算將所學教給小川,小川不愛學習,叫她有些心急。


    “怎麽沒用,知識永遠是有用的!以後討媳婦,誰稀罕個文盲。”


    討媳婦?


    腦海裏跳出個雪白的身型。


    她身上香香的,清澈的花香還夾雜著甜味。


    那天抱她時,他聞到了。


    “咋了?有心悅的女娃娃了?”


    “沒。”


    許知青厭惡他的。


    第一天來時,他在幫知青們搬東西。


    剛要提她的箱子,她開口,“那個,我自己來吧。”


    聲音像是小溪水叮嚀,悅耳動聽,他發愣中看到她看向自己的手。


    他猛的收迴,發現已經在她白色的箱子上,染上髒手印。


    他忘了自己剛從田裏迴來,手上髒。


    她的目光比太陽還刺眼,灼的他不敢抬頭。


    客氣又疏離的朝他彎唇,那個笑容他始終記得。


    她討厭他,他髒。


    等老太太吃完,程川將碗拿迴去洗了。


    又抱起衣服,去小溪邊洗幹淨。


    折騰到半夜,才走到房間。


    “吵死了!”


    程遠山被吵醒,捂住耳朵,在床上翻了個身。


    程川躺到地上,閉上眼,等著聽到雞叫起來做早飯。


    *


    像上輩子一樣,王嫂子突然不再鬧事了。


    許寧均現在才覺得,自己這一段的人生,過的渾渾噩噩。


    想猥褻她的那兩個男人,會死,她不知道為什麽。


    王嫂子剛開始一副要讓她償命的樣子,這兩天又不鬧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是那幾家嫂子幫忙了吧。


    她掐著手指一算,一九七七年恢複高考。


    再然後家庭聯產承包製,將土地分給大家,這個大隊也沒這麽窮了。


    改革開放,國家鼓勵創業,一批人乘著時代的東風,最早富起來。


    上輩子那個時間,她應該在和渣夫私奔。


    男人隻會影響她前進的腳步。


    她都想好了,攢錢去首都買房子。買個十套八套,未來躺著收租!


    可還沒半天,許寧均就坐在田埂上,哭唧唧的看著程川幫她鋤地。


    她身體恢複好了,就得下地幹活。


    大隊長對她還是很照顧的,將她分給了程川。


    程川能幹活,話又少,這個組相對別的組來說事少。


    “破了。”


    許寧均戳戳手心鼓起的小水泡,鋤頭好重,上麵還有倒刺。


    她幹了三四個小時的活,手臂都揮酸了。


    程川抬頭瞧了她一眼,她穿著藍色的襯衫,坐在田埂上,腿來迴晃蕩著。


    大眼睛縈繞著水汽,瞧著梨花帶雨。


    暑熱給她臉上染了紅光,陽光下格外白皙。


    旁邊田地裏幹活的人,眼睛時不時就往這瞟。


    他心底莫名有些煩躁,鋤地的動作用力,手背上青筋顯露。


    “謝謝你啊。”


    程川幫她幹活,許寧均有點不好意思,但確實是幹不動了。


    人還是擺爛來的舒服,上輩子她壓根就不上工。


    等到夕陽西斜,該收工迴去,“我幫你拿一個吧。”


    程川拿著她該拿的工具,許寧均小跑兩步與他並肩,拿過他手裏的鋤頭。


    剛拿到她就後悔了,又一次錯誤的估計了鋤頭的重量。


    她隻能雙手拖著鋤頭,在地上滑動。


    “呀。”


    踩著地上的一個小石頭,她踉蹌了下,胳膊被人扶住。


    等她剛站定,程川就收迴手。沒收了她的鋤頭,拿了個小鏟子遞給她。


    許寧均乖乖抱著,不逞強了。


    第二天一大早,程川去找大隊長,“她,不適合,這個。可以,換,一個嗎?”


    他結巴,平時連五個字以上的話都很少說。


    而且他這人要求少,從不挑三揀四。


    大隊長看個稀奇,“咋滴,嫌棄人家許知青給你拖後腿了?”


    “不是。”


    男人微蹙了下眉心,冷硬的五官更顯得鋒利。


    隊長揮揮手,“行,我讓她去撿土豆吧,這個輕鬆。”


    程川點點頭,去幹活。


    可等傍晚,大家三三兩兩迴去時。


    他路過,還是看到她蹲在田裏,小小的一點,憤恨的撅嘴,嘟嘟囔囔的咒罵土豆。


    她想扛起那袋土豆時,啪唧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好像什麽活兒都不適合。


    現在是夏季,不是農忙的季節,等到秋收她咋辦。


    許寧均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程川。


    男人抿成直線的唇,似乎彎了彎,難得有絲笑意。


    她索性坐在地上,拍幹淨手。


    像是知道他會過來,她伸出手,將自己紅紅的手心遞給他看。


    許寧均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麽,但就是這麽做了。


    “你的手不會紅嗎?不疼嗎?”


    他蹲下,兩人平視,手心朝上,伸出來。


    許寧均用食指戳了戳,他手心裏硬硬的,都是老繭。


    她那小手跟水蔥似的,他一隻手能包下她兩隻。


    “泡冷水,要不,晚上,疼。”


    程川從地上扛起土豆袋子,“走了。”


    “哦哦。”


    許寧均從地上站起來,“你人真好,我再幫你拿個鏟子吧。”


    這次,程川給了她兩個土豆。


    被逗笑,許寧均抱著兩個土豆跟在程川身後。


    一連兩三天都是程川送她,迴到知青宿舍,女知青們笑著打趣,“喲,又是程川,悶葫蘆看上你了?”


    大家都管程川叫悶葫蘆,因為他不說話,和他說話能把自己急死。


    他最多點頭搖頭,嗯一聲。


    許寧均笑笑,她看上悶葫蘆.............的體力了。


    上次許寧均給大家做紅燒肉後,女知青們都和她熟悉了。


    相比王青青的斤斤計較,許寧均明顯更好相處。


    “寧均,我覺得悶葫蘆長的不錯,你們呢?”


    房間裏大家跟著點頭,許寧均忍不住附和。


    程川生的英挺,個高,寬肩窄腰,身材那叫一個嘶哈。


    那對深黑的眼眸如古井般,無波無瀾,許寧均挺喜歡他眼睛的。


    很靜,也很淨。


    沒什麽欲望,拒人千裏之感。


    “但我覺得他弟弟更帥,程遠山。笑起來,可真帥。”


    “對對對,他那天還朝我身上丟花,瞎說我..........漂亮。”


    “哎呦,不害臊啊,快來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


    尊重每個人的喜好..........嘔..........尊重祝福............yue


    許寧均晚飯差點沒吐出來,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早上上工時,她邊撿著土豆,邊看程川幹活。


    “川哥。”


    一個女人小跑來,羞澀從口袋裏掏出個玉米饅頭,“娘中午給俺拿的,俺吃不了,給你。”


    許寧均立刻扭過頭,裝作看風景,不打擾他們。


    上輩子程川好像沒結婚,這個叫田愛平的女人和她年紀差不多大。


    頭發發黃,紮著兩個稀疏的小辮子,黝黑的臉上滿是害羞。


    應該是個踏實的好姑娘。


    “不。”


    他吐出單字,連眼神都沒賞一個,許寧均無語凝噎。


    悶葫蘆這樣是討不到老婆的。


    程川人不錯,不知道他上輩子為什麽坐牢,但有個老婆管著,說不定就不會幹壞事了。


    她剛打算推他一把,不遠處田裏傳來女人的尖叫。


    “啊!救命啊,山山,山山你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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