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風動


    秦青口中苦澀, 心中亦是疼痛。她竟突然懂了那人那日所言,「朕的鎮國將軍,唯蔣岑耳」。


    她竟還以為, 那鎮國公府的門楣新色, 該當有人承下。可笑,十足可笑。


    更可笑是眼前這人,他拚死護下的人, 到最後竟是那最想要他死去的人。他怎麽會傻到這等程度。


    杯酒釋兵權的事情,隻該是盛世佳話。亂世籌謀,哪裏有風平浪靜, 更何況, 蔣岑手裏的,又何止是蔣家軍。


    世人道蔣岑荒唐, 行事無矩, 秦青卻隻記得他千裏奔襲, 一身血氣, 迴府蹭了她一頭一臉的髒汙與她道:「青兒, 我好睏。」


    世人隻道那年輕將軍風光正盛, 朝中重臣亦從不放在眼裏,唯有秦青記得他連夜出關, 追上那歸隱之人, 跪得幹脆:「大興不能沒有先生,請先生迴京。」


    殊不知啊……


    蔣岑看了她十五年,卻從未看她流淚。那日書院已然叫他心疼, 今日再見,竟是管不住手指顫抖。


    「你怎麽……怎麽又哭了。」


    秦青咬唇:「那是他的家國天下,隻是他的。」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聽, 曾幾何時,她也這般恨恨,不叫他往那塗陰山去,出征的前一晚還鬧了脾氣。


    他自知哄不好,卻仍是湊著腦袋往她窗子上爬,隻為了多瞧她一眼,牢牢記住她容顏,好告訴自己,這般好的人兒,前頭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淌過去,爬迴來,不能丟了她。


    十五年,足夠他看明白一個人,足夠他看懂一些事,他卻終於,還是丟了她。


    如今她就在麵前,卻叫他痛徹心扉。


    她的淚,竟不過是為他——為他不值。


    「傻了不是。」蔣岑將她緊攥的手指一點點撐開,然後握進自己的掌心,「不過幾日不見,你怎麽變了性子?叫我瞧瞧這是什麽?怕不是金豆子吧!」


    秦青手被他製住,光是瞪著他:「我既已經知曉,便就不能袖手旁觀。」


    蔣岑心裏一跳,下意識收緊手掌:「你要幹嘛?」


    「齊樹應該去晉西了吧?」秦青卻是突然問道,「奉東宮的令?」


    三殿下封王居京幾年,記在榮皇後名下,對榮皇後向來恭謹。東宮體弱,朝中不無聲音,離星之事雖結,可這朝中黨爭,不到最後,又有誰能下定論。


    蔣岑若是沒察覺,一切自然如常。可如今蔣岑既是明了,那齊樹明麵是看著晉西王,實則乃是遠離京城,重整暗門。


    已經被猜到,蔣岑終究也沒再隱瞞:「那年塗陰山,本來尚可一戰。隻是蔣家軍三日等不到暗門增援,隻能拚死血戰。」


    「齊樹呢?」


    蔣岑搖頭:「怕是先我一步,也未可知。」


    暗門這個江湖門派,蔣岑打師父手裏接過的時候,便就逍遙鬆散得狠。他原本不過當那糟老頭子就是個吹牛的,直到他像模像樣地摸了一塊精鐵牌子與他,他才信了。


    那時候於他而言,什麽門主什麽江湖,哪裏有大將軍來得榮耀,那精鐵牌子拿在手裏,也就是稀奇一下,卻不知後來,他竟真的會啟用鐵召,替仰桓守下皇位。


    一切從頭,仰桓不過隻曉得他身邊有一個輕功了得的齊樹,便就罷了。可是那暗門,再不能曝光在東宮眼中。


    「你既是要齊樹重整暗門,可見未來,或有一戰。」秦青聽他坦白,心中才緩緩安寧下來,「你說得對,七萬蔣家軍,不可白死。」


    頓了頓,她才復又仰頭:「你不再入軍營,便就是不願再傷及蔣家軍,可你不立軍功,往後蔣家吃什麽?」


    「啊?」蔣岑沒反應過來。


    「你倒是與祖母說了要棄武從文,可你捫心自問,你入得了哪個司?」秦青一一數了過去,「司藥監自然是不行的,司天監你沒有天分,司軍監難免率軍,至於其他幾個司,你實在也是考不上。」


    蔣岑麵上有些掛不住:「倒不至於吧?」


    「所以我若是不入司藥監,家裏開銷如何維持?入了好歹有些俸祿,不入,你待我與糰子一起喝西北風麽?」


    「瞎說,我怎麽可能養不起你們!」蔣岑腦子都沒過就反駁了一句,說完突然察覺些不對來,待想起來,那抓在掌心的手已經要抽離,被他一把逮了迴來,「你方才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


    「你說了!你說你跟糰子娘倆要跟我一起喝西北風!不對,你說家裏了!是咱們家裏!你說了咱們現在就是一家人了!」


    「誰跟你說娘倆了!」


    「你就是說了!」突如其來的開心沖昏了腦子,蔣岑差點要對著夜空大喊一聲,「你說了!你這就是要嫁給我的意思了!」


    秦青被他晃得頭疼,想要撥拉他卻不得為,最後也便就隨了他去。


    蔣岑激動了一刻,復又看迴她麵上:「你放心,我師父那糟老頭子還是留了好些東西的,暗門不需要我養。至於你,我就是出去賣唱,我也能養活你!」


    「說什麽鬼話!撒手!」


    「不!」


    秦青卻是沒有依著他:「現在說說你今晚究竟去幹嘛了。」


    有什麽需得蔣岑親自出馬去探聽的,還穿成這個模樣。蔣岑躲也躲不掉,終於應道:「我沒騙你,陳家確實不對。我原本隻以為陳學勤弄權,陳二乃是與其父一般無二,可一般的權臣縱是養了死士暗衛,也該是帶在自己身邊,可這陳家,誰都沒放,唯獨隻給陳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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