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停,她繼續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的時候,人人皆如是。便就是你,也隻是一些骨架,皮,肉而已。」


    蔣岑嘴角抖了抖,而後點了點自己:「那現在呢?」


    「什麽?」


    「不治病的時候,你看我也這般麽?」說罷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我今日的春衫是新做的,你能瞧見嗎?我今日的臉也是仔細洗過的,祖母還誇我俊俏來著,你能瞧見麽?」


    這話也就是他問得出來,原不過是逗逗他,怎奈他還能接上去,秦青無奈,伸手撥了他去邊上,蔣岑卻是不依不饒又湊了上來:「我今日為了出門見你,可是特意挑了好久的衣服,哦,那日去秦府也挑了好久的,你都不出來看看我。」


    「那日?」


    說起那日,蔣岑更是委屈了:「你爹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爹送了陳二好貴的一幅畫,我什麽也沒有。」


    「怎麽會呢?」


    聽得秦青話語,蔣岑目光閃了閃,以為她要安慰,卻聽麵前人認真道:「我爹一直就沒喜歡過你,什麽叫不喜歡——了?」


    「……」


    秦青說著一迴頭,卻發現人沒有跟上:「怎麽了?」


    隻見後邊人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知道,就是這裏堵得慌。」


    蔣岑說得情真意切,不想這誅心的人竟然還笑起來,可不知道為何,這一笑,他那受傷的小心髒突然又活過來了,還蹦躂得更厲害了。


    察覺出不對,秦青側目看他:「真的難受?」


    說著便伸手過去,隻是還沒按上脈,便被人反手按住了,蔣岑將她手抓得牢實,一用力,便就抱了個滿懷。


    這動作猝不及防,秦青一下撞上他肩頭,一瞬間,那熟悉的氣息似是衝破雲間,踏遍萬水,染了些莫名的酸澀,不由分說全數衝上鼻尖,她張了張嘴,竟像是突然失了聲,什麽也說不出來。


    蔣岑低頭摟著她,接了話去:「嗯,真的難受,真的好難受……」


    隻是這聲音一出來,兩人皆是愣住。


    「你……哭了?」


    蔣岑便就什麽也不說了,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十五年了,他沒有哪一時哪一刻不想這般抱著她,告訴她,別怕,他一直在。十五年了,他沒有哪一時哪一刻不想重來一次,守著她,一步也不要走。十五年了……


    嘴角微苦,秦青一眨眼,才發現不知何時,她也陪他哭成了傻子。比那一日夢中哭得還要傻,傻得無可救藥。


    「蔣岑。」


    「嗯。」


    「你再不放開,等蘆葦推門進來,我們就說不清了。」


    蔣岑卻是又收了一道力:「那就不說了。青兒,不如我直接把你扛迴家吧!」


    「胡鬧什麽,撒手。」秦青抹了把臉拍他。


    「我不。」


    「撒不撒手?」


    「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蔣岑撤開了些,抓了她肩頭:「我都叫了你師父,你得對我負責的。」


    秦青瞧見他眼睛還是紅的,眼睫上也沾了水汽,那眼睛卻是灼灼,不由得應道:「怎麽負責?」


    「我都問過了,你府上那些小子習字,秦大人教得可是認真,我也要。」


    「嗯?」秦青想了想,「怎麽教?」


    「手把手地教。」蔣岑抬起右手來,「你要抓著我的手,教我拿筆,教我運筆,手把手,就是手把著手,一點也不能鬆開。」


    這話前頭聽著還行,這後頭怎麽就開始變了?秦青再一看他眼中笑意,伸手將他爪子給拍了下去。


    「幹嘛啊這麽用力,人家好疼的。」


    這人,實在是沒個正經,方才真是白淌了那麽多眼睛水。秦青推了他,伸手又抹了抹臉:「疼也活該!」


    蔣岑退後幾步,並不在意,伸了自己袖子來:「吶,給你擦。」


    秦青自然不會客氣,直抹了個幹淨才罷手,忽然又想起他剛才的話,抬頭道:「那孩子是你特意送進來的罷?」


    「哪個?」


    「別裝了,那個孩子,用了我的血塗子從戰場迴來的。」秦青沒有說最後還收他做了義子,「字都跟你寫得一樣,鬼都瞧不懂。」


    蔣岑倒不怕醜:「閑來無事就教了些,反正我看大夫們開的藥方子也是瞧不懂的多,不妨事。」


    秦青覷他一眼:「你倒是敢教。」


    正說著,外頭蘆葦敲了門:「小姐,書找到了嗎?」


    「還有兩本,你先去外頭等我一會吧。」秦青揚聲應了,「對了,你拿的藥,去庫房登記一下。」


    「是。」


    待人走遠了,蔣岑皺眉:「我方才說的是真的,我還是直接把你扛迴家吧。」


    「閉嘴。」


    「真的,而且糰子也想娘了。」


    秦青自然是不會聽他胡鄒的,迴身去繼續找書,蔣岑便就跟著,不死心道:「你爹若是更喜歡陳二,怎麽辦?」


    「不會的。」秦青一邊找著,一邊抽空瞧他一眼,「你不是說我爹送了陳二一副名畫麽?」


    「對呀,沒送我。」


    秦青自動忽略了後半句:「我爹對陳二有些愧疚之心,送了,這件事情便就了卻了,不送,才是存了心思。你要是沒猜透這一層,才不會走得那般痛快。」


    「能看出來麽?」蔣岑深刻反思了一下,臉不紅心不跳道,「嘖,失策了,我還說要請陳二喝茶呢,顯得我大氣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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