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想和父親說,山裏那些規矩太多,明明很窮卻還要活得很累,其實自己給自己少點約束,會好很多。


    但我還是沒開口,父親和山裏的鄉親堅持了好幾輩人的習俗,不是我幾句話就能讓他們放下執念的。


    而在家裏後來的幾天,我都沒有再和父親討論過什麽家裏的事,父親看著心事很重,擔憂的多,總是很累,也很苦悶。


    父親又恢複了那副半天不吱聲的窮苦老百姓模樣,隻是在看著田地裏的麥苗一天天茁壯成長的時候,才會麵露幾分溫柔。


    父親看到我住了好些天,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總是欲言又止,他想讓我在家裏幫襯著,又不想讓我在家。


    我知道父親的想法,可是,我不會去姨夫那裏的,我最多隻會迴光棍爸爸那裏過活,姨夫那一家人,是我恨透的一家子壞人。


    可是,這不能跟父親說,父親還一心想著讓我去姨夫家裏倒插門,畢竟人家給過了錢,他也按了手印兒。


    父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咳嗽的也越來越頻繁,我沒有問父親什麽病,隻是默默去隔壁石頭嶺村抓了幾副草藥,父親也隻是假裝配合的喝著,可能隻是為了不讓我看出什麽,不讓我擔心。


    可是,深夜裏父親努力壓抑的咳嗽,還是在透露著什麽,我卻始終沒有抓住重點。


    小國小民雖然也經常迴家,可是見到父親仿佛就隻是一個過客一般,每每他們迴來,父親的歎氣就會多一些。


    他們也不問我是誰,更不和父親打招唿,就在家裏吃飯睡覺,然後出去打牌。


    我並沒有太多阻止他們, 因為我知道,我要是現在開始教育他們,肯定會引起一番爭吵,父親又會很擔心。


    其實,對於已經病入膏肓的兄弟倆,隻能用一些強硬的手段來幹預,那樣隻會讓父親擔心,可是他又不會教育,我也陷入了矛盾和僵局。


    直到有一天,一場意外改變了一切。


    那天,我照例陪著父親去天地裏幹活,父親幹活越來越慢,我則幫父親幹活越來越多。


    忽然,父親開始不住的咳嗽,他扶著的鋤頭都快要站不住了。


    我聽出了不對勁,上前去扶著父親,可我竟然發現,父親的雙手已經沒多少力氣,就順著我的身體倒了下去,然後,我看到了父親手心裏的殷紅。


    我背起父親就往隔壁村診所趕去。


    可是在山裏的地頭,到那村裏還有一段距離,那段距離的路程,是那般的漫長。


    父親在我的身上,仿佛沒有什麽重量,這幹瘦的中年漢子,身體竟然已經如此破敗不堪,仿佛風中的落葉一般,隨時可能歸根。


    父親在我的背上顛簸著,悠悠的醒來了。


    【二孩兒啊,咱們這是去哪啊?】


    【爹,你別說話,我帶你去看醫生!】


    【二孩兒,不用費事了,我知道什麽情況,你看咱這大山,多美啊,將來你出息了,給山裏開條路吧,這樣,你和你那兄弟倆就都能走出去了。】


    【爹,我們將來一起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爹我,咳咳咳,我這輩子是走不出去了,山裏的人呐,生性強,你也別在意了,我不去看病了,你就把我帶到你姐那就行,就在石頭嶺村口那第一家,你喊二陳,你姐就聽到了,記住,別喊你姐名字,聽,,,聽到沒。】


    【聽到了爹!】我使勁應答著,可是父親卻沒有聽到,又暈了過去。


    等我來到石頭嶺,大喊著二陳,二陳的時候,他家半天才出來個人,一個帶著眼鏡,像是讀書人一樣的男人,中年發福,麵容有些呆滯。


    【我姐呢?】


    【你找誰,誰是你姐?】


    【趙大孩兒!】


    【哦哦,你說我老婆啊,老婆,有人找!】


    那男人對著屋裏喊著,一會,一個女人走出來,她的衣服前胸還印著濕濕的奶漬,顯然正在喂奶呢。


    當我看到姐的時候,我倆都是一愣,太多年沒見,姐早已不是那般年少,竟然成了中年婦女的模樣,她才二十三啊!


    姐看到了我,卻第一時間認了出來。


    【二孩兒,你怎麽來了,這是,爹!爹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你快來看看吧。】


    我們一起把爹扶進了家門,爹勉強坐了起來。


    他看著精神頭好了起來,我鬆了口氣。


    【大孩兒,二孩兒,你們要,,要把家撐起來啊,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倆了,你們,,你們把我和你娘埋一起就行,我,,我沒啥遺憾了,,二孩兒,將來給咱村修條路,讓爹在地頭,就能看到山外麵你們過得好,爹娘就都滿足了。】


    說完,爹開心的笑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神色放鬆,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他還不到五十,可是卻老的如同六十一般,這一笑,卻仿佛迴到了真正的四十多歲。


    可是父親笑著笑著,腦袋卻悄然的歪到了一旁,靜靜的停止了唿吸。


    我和大姐都使勁抱著父親,哭著,,喊著,,,久久不能釋懷。


    爹走的那天,是豔陽高照的日子,可是我和姐背著父親再迴到村裏的時候,天空卻已陰沉,很快下起了毛毛細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


    這秋天的雨很少有像那天那樣來的這麽突然,更不會疾風驟雨的傾盆而至,隻是這般潤物細無聲的下著。


    我和姐姐都渾然不覺,隻是姐弟倆麻木的坐在地頭,我背起了父親的鋤頭,找到了母親的墳旁,一鋤頭一鋤頭的崛起土來。


    我又找來了鐵鍁,一下一下的刨土,幹的很認真。


    我沒想到這些農具,揮舞的久了,會這麽沉,這麽累,可是我的雙手仿佛根本停不下來,就像我眼裏的淚水,和天上不停飄落的雨絲,怎麽都無法停歇。


    姐姐呆呆的坐在地頭,看著墳,也看著我,就這樣一動不動,無聲的流著淚。


    我們的臉上,都被渾濁的雨水打濕了,不知是什麽樣的水,在臉上不停的流淌著,擦了又擦,卻怎麽也擦不幹。


    父親就這麽走了,聽姐姐說,當時母體也是天天咳嗽,可是那天清晨卻忽然安靜了下來,兩人都是那般無聲無息的走的。


    走的時候,還想著別發出太多動靜,打擾了家人。


    這就是山裏人一生的羈絆,為了自己操碎了心的家庭,匆匆的來到人間,又匆匆的離開,安靜的如同這秋天裏的落葉。


    兩片葉子從老槐樹上落下來,他們一起隨風飛舞著,仿佛在和我們訴說著,山裏那窮苦人家一生難以安家,一輩子無法停歇的悲哀。


    兩片葉子就這樣在快落地的時候分開,分別落在了父親和母親的墳頭。


    一邊是一塊木碑,上麵就著母親的墳墓字樣,有些年月了,一邊是另一塊木碑,上麵寫著父親的墳墓字樣,剛剛插上。


    我們姐弟倆就這樣重重的磕在墳前,久久不曾起身。


    那天,我和姐姐迴到了自家的茅草屋,還有唯一的一間石瓦房的堂屋,父親的遺照還是我去後來找人做出來,和母親的擺在一起的。


    我和姐姐一起翻著父親的遺物,也勉強在床下翻出了父親的積蓄,隻有十塊錢!


    比光棍爸爸的還少,十塊錢,可能隻能讓神婆子開口說一句話,指點一句所謂的迷津。可是那句話,也足夠讓光棍爸爸為我一個頭一步路的磕到城隍廟,為我求取一線生機。


    十塊錢,足夠父親彎腰拚命的攢一輩子,為了這個家留下最後的積蓄。


    我猜這錢可能不止這些,應該還有小國小民揮霍打牌輸掉了一些,他們還算有點良心,給父親留下了最後的棺材本。


    可是有我給父親收殮,錢也用不到了。


    紙錢晚風送,誰家又添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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