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高談百尺樓!


    從那一句‘利欲驅人萬火牛’開始,夏耀的眼神就不再飄忽,而是死死盯著夏弘的眼睛。


    這首詩本是陸遊所寫,其意大概是寫他本人向往閑適,而又不能閑居的心情。


    雖然詩中讚美沙鷗的閑逸,但卻又說閑時度日如年;雖說事大如天,醉後亦休,但又聞砧杵聲而生感,見梧桐葉落而念故園之秋。


    他要放眼遠望,而又無樓可登。自己的心何曾清閑得了?


    種種矛盾想法在心中不斷糾纏;使得他更加鬱悶。


    不過在此時此刻,夏耀悄悄改動了幾個字,又以現在的語境念出來,卻是另一種意思。


    直指夏弘!


    夏弘也不是傻子,什麽利欲驅人萬火牛,分明在或明或暗的意有所指,說自己有野心!


    還有那句安得高談百尺樓,豈不是在罵自己根本不配‘登高’談天下嗎?


    “他知道了!”


    這時夏弘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拔刀。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夏耀一定已經洞悉了自己的野心,隻不過卻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自己將會在今天動手?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夏弘悄悄的轉頭看了一眼夏成,隻見他微微搖了搖頭,才放下心來:


    “應該不會,若是老六知道我今晚會動手,怎麽會帶著幾個侍衛就敢進宮來?”


    想通此處,笑眯眯的看向夏耀:“好啊,好!沒想到六弟居然也有這麽高的詩才,五哥倒是走了眼了,以後可要多指教啊!”


    夏耀微微一笑,隻是眼神依舊冷冰冰的。


    文帝若有所思,看了看兩人,最後再掃了一眼麵若土色的夏康,搖了搖頭後舉起酒杯:“朕倒是喜歡那一句‘日長似歲閑方覺,事大如天醉亦休’,


    這世間的事啊,無論是朕的朝堂之上,還是百姓家的家長裏短,都讓人煩不勝煩,不如一醉方休,耀兒,寫的好啊!


    今日,就讓咱們君臣父子拋開那些世俗紛擾,不醉不休!諸君,飲勝!”


    “飲勝!”


    夏耀喝完杯中酒之後,雲淡風輕的坐了迴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夏璋這些年早將小時候學的四書五經不知還給哪個夫子了,純粹就是個粗人,壓根沒聽懂夏耀詩中的隱義,隻是單純的覺得厲害:


    “六弟,厲害!”


    也就是他跟夏耀相處的時間短,不然此刻準是一句奈何老子沒文化,臥槽、牛逼走天下。


    夏耀卻輕輕壓下他的酒杯:“二哥,少喝點。”


    夏璋納悶:“為啥?明兒也沒啥事啊。”


    可是看著夏耀逐漸擰起的眉頭,和身上漸漸隱露的殺氣,再傻也知道其中有事:“你跟二哥說說,是不是要出什麽事?”


    夏耀搖搖頭:“現在還不敢確定,不過有備無患吧,一會要是有什麽變故,你先去護住父皇。”


    夏璋:???


    正待再問,卻見文帝忽然舉起杯來:“弘兒,成兒,咱們父子也喝一杯。”


    夏弘和夏成不知道父皇這是鬧哪樣,但還是舉杯站了起來。


    文帝卻端著杯看著天邊的月亮:“月圓,家圓,人圓,可自古君君臣臣的,父子之間,又有幾個能真正的團圓?”


    自嘲的笑了笑,看著麵麵相覷的二子,舉起杯來:“希望這不是咱們父子喝的最後一杯酒,來,飲勝!”


    夏弘心底仿佛海嘯襲來,一瞬間甚至想掏出懷中的刀子來:“父皇他...知道了?”


    可是轉眼去看夏成,卻沒什麽表情的舉杯一飲而盡,完了還亮了亮杯底。


    夏弘急忙學著他一飲而盡,有些驚慌的說道:“父皇,兒臣不勝酒力,想去方便一下。”


    文帝也沒理會他話語中的邏輯不對,不勝酒力你趴下睡覺就行了,為什麽要跑去上茅房?


    但是他隻是點點頭:“去吧。”


    這時,夏成也說道:“兒臣與他一道去。”


    張皇後有些疑惑的看著倆人離開的背影,今晚這是怎麽了,父子君臣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又有點詭異啊。


    本來他還想舊事重提,趁機再提一提夏耀的婚事,看著文帝奇怪表情,也不好開口了。


    這時,夏耀悄悄對夏璋說了句:“看好父皇”,起身笑嘻嘻的說道:“兒臣也有些尿急,也去方便一下。”


    文帝看了看他,仿似是嫌他語言粗鄙,不耐煩的擺擺手:“趕緊走。”


    夏耀嘻嘻一笑,裝作尿急的樣子,急急離開,轉過一個小樹林後,對跟在身後的丁豹說道:“準備好了嗎?”


    丁豹悄聲迴複:“咱們提前潛伏進來的人,此時估摸著已經到了太液池,沁妃娘娘那邊已經提前打好招唿了,到時候跟著咱們的人去東內苑等著。”


    夏耀點點頭:“還有隋妃、齊妃她們,也要保證安全,你再派個人去確認一遍,千萬不能除了差錯,城外的武衛呢?”


    丁豹說道:“武衛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上了熱氣球,他們會從禁苑那裏直飛東內苑,和咱們匯合。”


    “好!”夏耀腦子裏麵急急的複盤了一遍今天的計劃,直到覺得萬無一失才算鬆了口氣:“王成的神機軍派來的那兩個營,已經到了龍首原了吧?”


    丁豹:“到了,昨天下午最後派人來知會了我一聲,都埋伏好了。”


    夏耀點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方塊,上麵帶著一根粗粗的天線,卻是一個對講機。


    因為沒地方充電,夏耀不敢提前開機,隻能與城外的武衛約定好時間,到了亥時準時開機聯絡。


    眼下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亥時,夏耀將對講機交給丁豹:“一到亥時準時開機,一定要與武衛保持信號暢通!”


    “是!”


    迴到宴席,夏耀掃了一眼,隻見夏弘和夏成還沒有迴來,他的心裏有數了,果然,就在今晚!


    隻是他沒法確認的是,這倆人的目標究竟是是父皇,還是自己,亦或是兩個都想要?


    既來之,則安之,夏耀默默的坐迴席位,看著文帝投來問詢的目光,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文帝了然,不動聲色的時不時和張皇後聊幾句,再勸勸酒,但是自己卻沒有再喝一滴。


    一刻鍾後,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以及步履繚亂的奔跑聲,過了一陣,卻傳來一陣唿救聲:“救命啊,有人造反啊!”


    張皇後聞言大驚,不由得看向一邊正在閉目養神的文帝,隻見他龍目一睜,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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