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央,宋公公仍在宣讀聖旨:“朕惟勤宣椒掖,賴淑範以襄猷。彩煥芝泥,沛殊恩而錫命。徽音克副,茂典宜膺。爾他他喇氏,巽順宅心,謙和表度,讚璿宮之德化,允卜宜家,翊珩佩之儀型,端資治內。茲冊封爾為珍妃。爾其紫庭奉職,無忘寵眷之隆。彤管揚輝,永迓鴻庥之集。欽哉!”


    他他拉氏磕頭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四周的戰士們同生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宣完旨,宋公公連忙過去將珍妃扶起來,這才給重新請安。


    “起來吧。”珍妃微笑著虛扶了一把,然後道:“宋總管一路辛苦了。”


    “給主子辦事,不敢說辛苦。而且,奴才們隻是跑跑腿兒,怎比得上主子這三個月的辛苦……”說著,宋總管竟真的擠出幾滴老淚來。


    “這次老奴過來,皇上特別交代的,請娘娘即刻返迴京城。皇上說了,娘娘迴京後,還有要事要請娘娘幫著辦。”


    “嗬嗬,要事?該不是怕我拖著不走吧?”


    宋公公聽了這話,他一個太監可沒法接,隻在一旁低頭不語。


    “罷了,既然身份已經公開了,想必皇上自有他的道理。我在這裏左右也呆不下去了,便隨你迴去好了。”


    這三個月以來,阿珍從未如此真實的感覺到被需要、被尊重、被認可,所以,她從心裏是真的不想再迴到紫禁城那個牢籠中去。可是,聖旨已下,她沒得選擇。


    看了看在四周依然跪伏著的戰士們和其它醫護人員,珍妃盈盈的躬身行了個福禮,“對不起,這段時間給大家添麻煩了,真的很感激大家對我的幫助和照顧,希望大家能夠繼續為朝廷、為皇上、為國家奮鬥。我會在京城,給大家加油!再見了!”


    數百人齊聲高喝:“誓死效忠!”


    與此同時,幾百裏外的天津,同樣的一幕,在天津野戰醫院也在上演著。


    天津野戰醫院的規模要比唐山的小的多得多。這倒不是朝廷更加重視唐山,而是因為天津野戰醫院收治的主要是來自水師的傷兵。


    因為戰前的經費傾斜,日本海軍使用的武器要遠比陸軍先進且豐富,其中四點七英寸和六英寸的火炮,使用的是日本最新發明‘下瀨炸藥’填裝。


    不同於傳統的黑色顆粒火藥和褐色火藥,下瀨炸藥除了爆炸威力更強之外,還有極高的燃燒性。其爆炸後產生的火焰除了溫度極高之外,還有很強的附著性。再加上本身就有一定的化學腐蝕性,導致被下瀨炸藥炸傷的水兵,死亡率極高。


    一方麵,因為現代醫學對大麵積燒傷所引起的感染和化學腐蝕的處理能力還很弱,導致大量的燒傷人員死於感染並發症。


    而且,在戰鬥中有些士兵被燒傷後,因為無法及時滅火,又難以忍受高溫火焰灼燒的痛苦而選擇了跳海,雖然有些士兵戰鬥結束後被救起,但因為長時間接觸海水,即使燒傷麵積小,仍然造成了嚴重的傷口感染。


    再加上海戰和陸地作戰不同,陸地作戰隨時可以將傷員運送到後方進行治療,而海戰則隻有等待戰鬥完全結束後,才有條件對傷員盡心簡單的包紮,再加上迴到港口的時間,很多重傷員根本堅持不到被救治。就算是傷勢較輕的,經過十幾個小時甚至幾十個小時的拖延,也大大增加了死亡率。


    所以,在海戰中負傷的水手,最終真正康複的,僅占所有負傷人員的十分之一、二。


    大清帝國皇室兩位‘皇後娘娘’在戰爭中親赴第一線為士兵傷員護理、治療的消息,通過各國、各地的記者的宣傳,迅速的傳遍大江南北甚至西方各國。毫無疑問,這一次載湉所采用的宣傳手段效果是極其巨大的。那一張張寫實的照片和一篇篇煽情的文字,在中外各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首先,將各界人士——尤其是軍界——的忠誠度帶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一國之後,母儀天下的存在,都親自走到前線為士兵們包紮傷口,服侍起居,這在古今中外也沒有過啊。


    這件事對中國民間影響之深遠,以至於在傳統的宗室黃帶子、紅帶子之外,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特殊族群——白帶子。這是那些曾在第一次中日戰爭中負傷的老兵,他們將兩位皇妃曾經給自己包紮傷口的白色繃帶供奉起來,作為傳家之寶,激勵後人,並獲得尊敬。


    其次,西方各國也由此看到了大清皇室對這場戰爭的決心和信心。如果沒有信心打贏,那個皇帝會把老婆放到前線去?再結合目前大清在戰場上所取得的勝利,第二階段的戰爭債券賣的非常好。


    第三,在國內掀起了一場學醫熱。一國皇妃親上戰場救治傷員,一方麵說明了皇室的態度,但在一些有識之士看來,何嚐不是說明了大清醫護人員的不足?所以為了避免再出現皇妃不得不上戰場的情況,在一些報館的宣傳下,大量的青年開始學習醫學,報名專門的醫科學校。甚至一些儒生都棄文學醫了。他們言道:“讀這些‘經史子集‘有什麽用?豺狼來到家門口,既不能扛槍上戰場驅逐倭寇,連救治傷員都要靠皇妃躬身勞作。上不能安國土黎民,下不能為君父分憂,倒不如去學醫!”


    廣州至善街的一家西醫醫館裏,一名年輕的男醫生正拿著一張報紙沉思著。報紙的頭版,是兩張放大了的照片。


    因為照相技術還不發達,再加上報紙印刷術也比較落後,照片上的人物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能夠分辨出那個傳說中的嬌小的身影。


    ‘當、當、當……’。


    幾聲敲門聲,將沉思中的青年拉迴了現實,另一名男青年推門進來。“載之,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吧!”


    進來的人叫譚臣,是他在香港學醫時的同窗、好友。此時,譚臣手中舉著一張報紙,正興衝衝的喊著。


    被稱作‘載之’的青年醫生苦笑一聲,道:“沃生,這件事都沸沸揚揚的傳了兩天了,今天終於有圖文可以參照,我又怎麽可能不看。”


    譚臣無視他的表情,走上前來將自己手中的報紙往桌子上一鋪,然後指著上麵的照片道:“怎麽樣,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下,你總該服氣了吧!”


    年輕的醫生輕輕搖了搖頭:“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更何況隻是照片。”


    “你……!”譚臣一聽這話,頓時火了,指著醫生的鼻子就要開罵。


    這兩人雖為同窗好友,但在一些政治理念上,卻有很大的分歧。在香港學醫期間,因為滿清政府的腐敗和懦弱,他們這些華人子弟備受欺辱。因此,一些常年接受西方教育的青年學生,便萌生了一些救國自強的思想,其中,就有這位‘載之’和譚臣。


    譚臣認為,當前的的滿清政府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在新帝登基之後,立製改革、銳意進取。不但在中法戰爭中扛住了西方列強的侵略,而且在近幾年也表現出了明顯的革新態度。因此,他覺得救國自強,可以通過輔助、改善當前的滿清政府執政能力來實現。


    但孫載之認為,現在的滿清政府已經腐朽不堪,完全沒有能力,也不可能有能力來實現國家的強大和複興。比如中法戰爭,明明我們在戰爭中取得了優勢,卻簽訂了喪失主權的協定,允許法國人進入中國內地辦廠開礦。至於朝廷近年來所實行的經濟振興計劃,雖然搞的熱火朝天,但因為哪些腐朽官員仍然沒有失去權利,所以也隻能是曇花一現而已。要想救國,隻能通過走西方的民主政治這條路,徹底改變當前的封建獨裁的政治局麵。


    為此,兩人爭論了一兩年,雖然各舉例證,但誰也說服不了誰。比如這一次中日戰爭,孫載之認為,日本早已學習西方采用民主政治,且國家更加清明、團結,無論是政客還是軍、民,都大量的接收西方教育和科學思想,因此,勝算較大。


    而譚臣則認為,大清這幾年銳意改革,無論在財政還是軍事上,都比日本實力更加雄厚,所以日本不可能戰勝中國。


    慢慢的,兩人爭論的焦點由經濟、軍事逐漸轉向統治階層。


    孫載之認為日本皇室為了建設國防,願意每年拿出皇室的用度來貼補海軍,各個大臣甚至願意削減俸祿來購買軍艦。而大清朝廷,則仍然需要靠‘海防捐’、靠賣官來籌集海軍銀兩。這勝負之數可想而知。


    譚臣則認為,大清的確仍然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皇室也一樣在關注國防建設。朝廷不是在前幾年整頓戶部、內務府了麽,而且也停建一切皇家園林了麽。大清皇室付出的,不見得比日本皇室少。


    兩人原本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但這一次報紙宣傳的兩位皇妃的事跡一出來,譚臣立刻像抓著了製勝法寶一般,準備以此徹底說服自己的好友。卻沒想到,這孫載之給他來了個‘眼見也不一定為實’。這讓他如何能不生氣?


    “好了好了”。青年醫生按住快要杵到鼻子的手指,拱手道:“你就消消火吧,這麽多年,你我爭吵了上百次,不也沒有吵出個所以然來麽。還是省省力氣吧。”


    “你……,真是冥頑不靈!”譚臣怒道:“好了,既然你如此頑固,我也不費那個力氣了。我這次來,是順便告訴你,我要離開廣州了。”


    “什麽?離開廣州?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國家正在打仗,士兵們在流血,急需醫生來救命,連皇妃都到了一線戰場,我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北上了!”


    “你真要去打仗!”孫載之大驚。


    “錯!”譚臣正色道:“第一,我是一名醫生,不是士兵,所以我不是去打仗!第二,戰爭是由日本人發起的,因此,即使是士兵,也是在保家衛國!”


    “好好好,保家衛國,可是沃生,你可要想清楚了,上了戰場,就算是在後方的醫院,也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你們家可就你一根獨苗高粱,萬一……”


    “沒有萬一!”譚臣打斷好友的話。“那些士兵可以為國走上戰場,犧牲生命,我為什麽不可以!我的命比他們的精貴麽?難道整天鼓吹‘人人平等’的孫先生會因為某人是獨子就另眼相看?”


    看到對方想要開口解釋,譚臣馬上舉手示意自己還沒說完,不要打斷我的話。“就算我的命更精貴一點,難道還精貴得過皇妃娘娘!?”


    “好好好……”孫載之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你有理,你有理。我隻是提醒你想清楚而已,也許,實際情況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


    “是啊,也許實際情況真的不像報紙上說的那樣。”譚臣用手點了點報紙,“正是如此,我才更要去實際看一看。我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我的孫先生,等我從北方迴來,讓我用親身經曆來說服你吧。”


    說著,他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好友,然後毅然轉身準備離去。


    “我都說過了,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你的所謂‘親身經曆’,又怎麽能說服得了我。”


    譚臣猛地迴身:“孫文!你……”他這迴連對方的表字都不稱唿了,而是直唿其名,可見被這句‘蠻不講理’的話氣成啥樣。


    “你到底想怎樣!”


    被直唿‘孫文’的青年醫生迎著自己同窗好友咄咄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不想怎樣。既然我不相信你的所謂‘親身經曆’,那麽,幹脆自己去親身經曆一番吧。”


    一邊說著,他一邊脫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你……”譚臣轉怒為喜,“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絕不是一個眼看著國家危難而隻是袖手說風涼話的人,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好,咱們一起北上。”說著,上來拉起孫文的袖子就往外走。


    “喂喂,別著急啊,總得讓我收拾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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