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卿在京師舉目無親,而且因為整訓京營一事,不小心得罪了幾乎全部的滿洲勳貴,所以大年初一也不會有什麽人去給他拜年,當然,他也不會上杆子的拿熱臉蛋子去貼什麽人的冷屁股,所以給自己安排了一出‘親民’的大戲。


    但是傅傑可不行。作為富察家的次子,雖然無法繼承家族的爵位,但不代表他在整個京師的紈絝圈中沒有地位。這不,雖然他人還在家中看戲,但這拜年的已經上了門兒。


    “雲青兄好雅興啊,大年初一在這裏喝茶聽戲,莫不是把哥幾個兒都忘了麽?”


    聽聲音就知道來的是誰,而且自己的狐朋狗友當中,可以不經過家裏的仆人直入花園的,也就那麽寥寥幾個。


    “怎麽,亭梅兄是來調侃我的麽?”


    來人名叫關慕雲,字亭梅,滿洲老姓瓜爾佳氏。和傅傑一樣,也是一個沒機會繼承家族爵位的二世祖,紈絝中的紈絝。和他一起來的兩個一個叫索偉平,一個叫馬軍,都是平常一起玩兒的比較好的。當然,背景也是比較相當的勳貴子弟。


    過年第一天出去拜年,這在滿人當中也是一件很正式的事兒,也許平常的時候有個什麽事兒可能會讓家裏的二子、三子什麽的出去拋頭露麵,但是在這種時候,出去的就得是家裏的嫡長子了。這是規矩。也是因為如此,像傅傑他們這樣的沒機會繼承家業的次子,則會低調的聚在一起喝茶聽戲,或者幹脆抽大煙賭錢。


    四個人依著滿洲的老規矩靠了靠肩,算是相互拜了年,隨即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關慕雲一坐下就道:“雲青兄悠閑倒是悠閑,可惜卻錯過了街上的一出好戲。”


    傅傑滿不在乎的道:“今兒可是大年初一,能有什麽好戲?”


    三人一聽,知道傅傑果然不知道,於是相視一笑,索偉平開口道:“傑少,我們來的路上碰到了溫都蘇,你可知道溫都蘇今天在幹啥?”


    溫都蘇的老子是領侍衛內大臣伯彥那謨估,而伯彥那謨估同時也是蒙古博多勒噶台親王。隻不過溫都蘇和傅傑等人一樣,是家裏的次子,能繼承爵位的是他哥哥那爾蘇,所以平常和傅傑他們倒也走得很近。


    “那小子不是在武備學堂上學麽。這大過年的也隻有七天假,他不在家貓著,難道還能出來惹什麽亂子不成?”


    關慕雲接口道:“亂子倒是沒有,笑話倒是惹出不少。傑少還不知道吧,那個溫度蘇居然大年初一的去給那些泥腿子拜年去了?”


    傅傑一愣,“到底怎麽迴事兒?”


    關慕雲道:“說是武備學堂發下來的任務,要到那些被錄入整訓營中的士兵家中拜訪慰問。哼哼,真是可笑,什麽時候上官要去給當兵的拜年了?這還有沒有點兒上下尊卑?”


    一旁索偉平也道:“這個溫都蘇也真是,不過是個差事而已,怎麽搞的連臉都不要了。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不過傅傑聽了兩人的話,倒是出奇的沒有隨聲附和,反倒是抬頭沉思起來。片刻過後笑道:“朝廷倒是真舍得下功夫。”


    關慕雲奇怪道:“朝廷?下什麽功夫?”


    這時,反而是剛才始終沒有開口的馬軍插了一嘴,“邀買人心罷了。”


    傅傑笑著點頭,“馬兄看的很準啊。看來,這個劉小匹夫倒也不傻嘛。”


    關慕雲等人雖然是紈絝,但是畢竟血統和見識在那兒擺著呢,能在這四九城中廝混,要是個真沒腦子的早就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還能這麽逍遙?剛剛聽了傅傑和馬軍兩個的話,頓時也反應了過來,隨後道:“莫不是怕我們釜底抽薪?”


    傅傑道:“可能有這方麵的考量,不過更主要的是,這小匹夫打南麵過來,在京中沒有任何自己的力量,他這是借勢想要打造自己的班底,好在京中站穩腳跟啊。”


    劉少卿因為整訓京營一事得罪了絕大多數的滿洲勳貴,要不是皇上護著他,估計這時候已經被擠出京城了。但是即使這樣,在形勢沒有明朗之前,京中也不會有多少人會交好與他,而且劉少卿也知道他想要在京中站穩腳跟,皇上的庇護是唯一可以依靠的,而要想得到皇上的庇護,那麽他必須要表現出值得庇護的價值,而這整訓營中的七百多人,就是他展現價值的依靠,所以他才會不遺餘力的買好。


    “聽說那整訓營中日常的夥食都能趕上一般人家過年吃的了。而且那個小匹夫在軍餉上也毫不貪墨,現在又來這一手,還借皇上的勢將溫都蘇等人也拉下水。嗬嗬,看來我們之前都小看他了。”


    溫都蘇雖然是少數和劉少卿有交往的勳貴子弟,但是像這樣犧牲名譽的去折節拜訪士兵,僅憑劉少卿還不值得博多勒噶台親王一係下這麽大的本錢,這後麵要是沒有皇帝的影子,說什麽傅傑也是不相信的。


    關慕雲道:“莫非這黑小子還真能一飛衝天不成?”


    傅傑搖頭道:“那也未必,皇上可是說了,一個月後會親自檢驗他的整訓成果,到底是騾子是馬,到時候才見真章。”


    關慕雲擔心的道:“話是這麽說,但是從流傳出來的消息看,那黑小子練兵可是挺狠的。萬一……”


    武備學堂開學後,有不少的學員曾和整訓營一同出過操,自然見識過整訓營的嚴謹和狠厲。武備學堂因為有大量的德國教員,因此每周都要放假一天,而這些學員迴到家中後自然會將學堂的日常生活描述一番,自然而然的也會將聽到、看到的整訓營的情況帶一些出來。以關慕雲等人在京中的地位人脈,能了解到一些詳情也不足為奇。


    “恐怕沒那麽簡單。你應該知道,雖然我們不喜歡那個黑小子,但也談不上多大的仇恨。真正和他結下仇怨的可是另有其人。”


    響鼓不用重錘,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傑少說的是京營的那些個都統?”


    關慕雲嘴上說“那些個都統”,可了解的人都知道,所謂的‘那些個’,可是妥妥的包括他們哥四個的父兄。


    所謂‘京營’,指的就是京師駐防八旗兵。其中又分為‘郎衛’和‘兵衛’兩種。


    ‘郎衛’又稱親軍營,主要負責保衛宮廷和作為皇帝的隨從武裝,是皇帝身邊的親軍,包括侍衛處、鑾儀衛、善撲營等。由領侍衛府統轄,由正黃、正白、鑲黃這三個旗各派二人為領侍衛大臣以率領之。


    ‘兵衛’主要負責衛戍京師的工作。分護軍、驍騎、前鋒、步軍各營及神機營、健銳營、火器營、虎槍營等。


    由此可以看出,一個‘郎衛’就有六個‘領侍衛內大臣’,而‘兵衛’的官職更是數倍於‘郎衛’。什麽驍騎營鑲藍旗滿洲都統、護軍營正紅旗滿洲都統啥的,一個‘營’就能有五個滿洲都統,幾乎所有的勳貴都是‘都統’,這哥四個家裏的長輩自然也跑不了。


    但長輩的官職歸長輩,那將來是要由家中嫡長子繼承的。而他們將來很可能會外放一個副都統甚至參將、道台什麽的,所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說話的時候也就成了‘那些個’了。


    傅傑道:“不錯,其實劉少卿和我們之間並沒有根本性的衝突。這也是為什溫都蘇可以和他交朋友,而那爾蘇就不行。我們的那些大哥們可不會輕易地讓人落了麵子,更不可能將手中的權利拱手相讓。你們近一段時間難道就沒發現家中的侍衛家丁少了些人麽?”


    “嗯?傑少這麽一說,我倒真想起來,我家往日裏幾個跟著兄長的貼身侍衛最近很少露麵了。怎麽,難道是有什麽變故?”


    傅傑冷笑道:“我倒是知道我那位大哥身邊的人去了哪裏,是前鋒營。不光是他身邊的幾個,還從府裏抽掉了幾個身手好的侍衛,也都進了前鋒營。現在你們該明白了吧,有人被落了麵子,現在打算將場子找迴來呢。”


    劉少卿之所以會奉旨整訓京營,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重陽節那天在香山三局比試勝了王府侍衛和神機營。這一方麵在皇上麵前露了一手,同時也間接地暴露出來神機營訓練的嚴重不足。在打擊了神機營的同時,也自然的得罪了那些訓練恐怕還不如神機營的其他各營。


    這也是劉少卿和滿洲勳貴們結怨的根由。


    現在聽傅傑一分析,各個勳貴都在將自家手中的精銳往各營裏安插,再加上皇上將會在一個月後驗收劉少卿練兵的成果。兩件事兒一聯係,幾人哪裏還猜不到是勳貴們準備在皇上驗收時和劉少卿再比試一迴。一來可以打壓劉少卿,絕了他飛黃騰達的夢;二是借此證明自己,從皇上手中保住兵權。


    “可是皇上似乎很寵信那個黑小子……”


    傅傑一笑,道:“皇上是否寵信那個小匹夫是一碼事,而軍權該如何分配又是另一碼事。皇上最關心的是朝廷是否能夠握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至於這支軍隊由誰來指揮……嗬嗬,再怎麽說,皇上也是滿人不是?”


    眾人恍然大悟,“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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