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迴到7月。


    當從唐景崧的口中得知法國人打算占據fj或者台灣的一地以為‘地質’,逼迫清政府談判的時候,劉少卿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黑旗軍該何去何從?


    黑旗軍和清朝的其他練軍都不一樣,和那些綠營差別就更大了。而之所以黑旗軍在對抗法國人的戰鬥中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這麽強悍,除了正確的練兵方法和對火器的有效利用,最為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黑旗軍沒有退路!


    因為黑旗軍是叛軍!而且當初正是因為反清才被打到越南來的。如果法國人占了越南,那黑旗軍將無處可去,自然就是死路一條!


    投降法國人?開玩笑!咱好歹是華夏兒郎、炎黃子孫,當初正是不想當清奴才造的反,難道反過來卻要跑到越南給洋人當奴才?


    而且當時法國人和清政府還沒開打,誰知道孰強孰弱?萬一投降了法國人卻被當做炮灰,最後還是死在異國他鄉,而且還落個賣國賊的名聲!


    退迴大清?


    是條路,不過當初是因為反清才出逃的越南,現在想要重迴故土,總得拿出點兒什麽吧?如果不向朝廷證明自己有用,難道清廷是開善堂的?你想迴來就迴來,想造反就造反?


    正是因為存著這樣的想法,劉永福當年才會和清政府接觸,才會接受清政府的資助和法國人做過一場。


    但現在如果清政府先慫了呢?


    中法之間的談判條件唐景崧也不清楚,就算是清楚,估計也不會告訴劉永福。但劉少卿什麽人?這樣的事情想想就能猜到啊——第一條肯定是所有中國軍隊撤出越南,包括黑旗軍!


    不撤行麽?


    劉少卿一連幾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心事,更何況是知子莫若父的劉永福?當劉永福知道兒子在憂慮什麽之後,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不撤行麽?


    ‘哎……’,劉少卿歎一口氣。“要是可以不撤,孩兒又何必這麽愁?無非是像以前一樣罷了。可是父親,法國人要北圻是為了什麽?是為了紅河的航道!黑旗軍當年能在越南站穩腳跟靠的是什麽,靠的也是紅河航道。正是因為握住了紅河航道,有了這份稅收養活全軍上下,我們才能得以在老街生存,要是沒了這條河,難道要大家去河內當長工?”


    “我們可以堅守保勝!”劉永福依然想要做一番爭取,“紅河上遊水流湍急,暗礁眾多,不利於法國人的炮船通行,而且保勝地勢險要,法國人未必能夠攻的進來!”


    兩年的戰鬥讓劉永福的信心空前充足,他相信憑借黑旗軍的戰鬥力絕對能夠守得住保勝。


    “是啊,保勝、宣光易守難攻,以我軍目前的戰力,擋住法軍是沒問題。可是父親想過沒有,沒有紅河的稅源,沒有清廷、越南朝廷的糧餉,我們能擋法軍多久?一年?兩年?三、五年?那麽十年呢?”


    劉少卿的表情充滿了無奈,語氣更是如此。“父親以為那些士兵能夠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保持戰力十年不變?就算如此,孩兒也不想整個少年時期都在戰火中渡過。孩兒想要讀書,想要見見大世麵,想要舒適的生活……”


    劉永福啞口無言。


    “那我們就聽朝廷的安排,撤迴gx為父好歹有些積蓄,足夠我們一家子過上富足的生活。而且迴gx之後,為父也許還能擔任個一官半職,到時候……”


    劉永福的話沒說完就被劉少卿打斷了,“父親應該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我們本是叛軍,一旦沒了戰事,迴到國內朝廷還能保留我們的軍力麽?父親之所以有用,是因為手中有兵。可一旦手中無兵,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能不能獨善其身都要看朝廷的臉色,更何況保住一家老小富足?”


    “孩兒不喜歡將自己的未來交給別人手中把握。而且,孩兒心中也難以割舍那些出生入死的士兵!”


    劉永福心中其實也明白,如果朝廷被逼和法國人簽訂了條約,和朝廷挾勝和法人簽訂合約是有本質的區別的。在勝利的前提下簽訂條約,那些將士自然有朝廷的褒獎,也許可以平步青雲也說不定。但是如果是後者,那麽說不定會成為朝廷遷怒的對象,不要說立功受獎,能夠善終就是好的了。


    至於自己,打贏了自然千好萬好,要是輸了,那就必然會被踩進爛泥,永世翻不了身。


    “難啊!”


    “是啊!”劉少卿苦著臉道:“所以我們隻有一條路,為了自己今後能夠活的更好,必須保證朝廷能贏——至少不能輸!”


    “吾兒有什麽良策?”


    劉少卿指了指門外,“辦法就在那兒。”


    劉永福抬眼遠望,正好看到一隊法軍俘虜扛著木料走過,準備去修繕俘虜營。


    “人質?”


    劉少卿點點頭:“沒錯。孩兒左思右想,隻有這一個辦法,讓朝廷也好、法國人也好,都投鼠忌器。無論如何,至少能爭取一個不勝不敗。但是我們現在手中的籌碼不夠,僅僅這點兒俘虜難以左右大局,我們必須要抓到更多的俘虜,而且要更有價值、更有分量的俘虜!”


    於是,就有了後麵北寧伏兵的連環計。黑旗軍想方設法,終於抓了五六千的俘虜,甚至包括法國陸軍少將波裏葉。


    如果不是這個,在北寧城門的時候黑燈瞎火的,黑旗軍的士卒怎麽會冒著生命危險攔下了企圖自殺的波裏葉?


    但是這還不夠!


    劉少卿不但需要數量——這個可以將來在戰場上捉,還要‘分量’——這個戰場上恐怕就捉不到了!


    “什麽?你要去西貢?”


    當聽了劉少卿的計劃後,劉永福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行!”


    不說這個寶貝兒子天資聰慧,也不說劉永福現在對這個兒子有多大的依仗,就說老劉家現在就這麽一根獨苗,他也不可能放任寶貝兒子去冒這個險。


    跟著大軍在陣前做做指導還行,有自己這個老爸在,總不能讓兒子吃虧。而且那怕最危險的一次sx之戰,劉少卿也始終在法國人的炮火覆蓋不到的內城觀戰,沒有到前線拋頭露麵。


    但這一次不同,自己不可能離開北圻前線,兒子要獨自帶兵去冒險,兵兇戰危,說不定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麵!更何況——


    “西貢在那兒啊?”


    劉永福不知道西貢不奇怪,他一輩子走的最遠的路就是從gx走到了越南保勝。劉少卿也是最近才從比碩口中知道這個地方。


    “他在越南南部……”劉少卿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說道。“這裏是法國人在越南的大本營,他們已經在這裏經營十幾、二十年了。這裏大清原來稱為‘南圻’,現在法國人稱為‘交趾支那’。”


    隨後他加重語氣道:“法國人的越南總督、東京特派員以及眾多的官員、商人,都雲集這裏。我們要想得到‘有分量’的俘虜,必須要從這裏獲取。這是最好的勝機!”


    劉少卿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劉永福更加把頭搖的想一個撥浪鼓。“法國人在越南的大本營?那不是說洋人的賊窩子?這裏的守軍那能少的了?你這一去千裏迢迢,再加上人生地不熟,豈不是羊入虎口?不行,絕對不行!”


    劉少卿笑著拉著父親的手,將劉永福拽到座椅上做好,再給他沏上一杯茶,這才道:“父親請放心,孩兒可還沒活夠呢!既然作出這個方案,孩兒也是考慮了再三的……”


    將茶盞端給父親,劉少卿雙手下垂侍立一旁,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法蘭西共和國是歐洲的一個強國,也是一個大國。強國自不必說,但這大國麽,卻是相對來說的。若是從其國內人口來說,也不過數千萬人,僅相當於大清直隸、sd兩省的人口。大約十五年前,法國人和另外一個歐洲大國普魯士打仗打敗了,割讓了大塊兒的土地給人家,另外還賠償了數以億計的白銀——劉少卿其實也不知道具體合多少白銀,總之他估計一定很多罷了。”


    “法國總的兵力現在也不過數十萬,為了防備那個十幾年前打贏他的普魯士,其陸軍大部分都在本土,海外殖民地的兵力隻占總兵力的兩成不到。而且孩兒從比碩先生口中得知,法國人最近在非洲一個叫埃及的地方和當今世界第一強國英吉利有些衝突。”


    “父親你想,英吉利既然號稱世界第一,肯定比那個普魯士強吧?而普魯士都能大敗法國,這說明法國人要想在哪個‘啥及’的地方維護自身利益,一定需要集結大量的兵力。所以能夠來到越南的法軍最多隻有其總兵力兩成的兩成。”


    “父親應該也能看出來,和我們交戰的法國軍隊其實不光是洋鬼子,裏麵還有一些黑鬼、燈籠褲和越南土著兵,這說明什麽?恰恰說明法國人兵力不足,所以隻能拿這些雜牌兒來充數。咱們在北圻打的越狠,法國人留在南圻的兵力就會被抽調的越多,而留在西貢的兵力也就越少。現在北圻的法軍已經達到了兩萬。孩兒估計,留在南圻的法軍最多不過兩千,至於西貢,雖然是法國人在越南的大本營,但是兵力能有一千五就不錯了!”


    劉永福被兒子一番話說的有些意動。“可是千裏迢迢,你怎麽去?咱們可沒有法國人的大船,要走隻能走陸路!可北圻、南圻中間還隔著一個中圻呢?難道你就不怕被法國人發現?到時候法國人從北圻調兵迴援,你跑都跑不了!”


    劉少卿不慌不忙,“所以孩兒才要和父帥商量。這一次單靠孩兒也不行,父親必須在北圻打上幾個硬仗,孩兒可能會在十月中旬到達西貢。在此之前,父親必須確保能將法軍主力牢牢的牽扯在北圻。這樣,孩兒即使不成功,至少自保無憂。”


    “至於路途麽?孩兒也有準備。”說著,劉少卿再次拿來地圖,“孩兒準備沿著長山南下,這一路上都走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不會被法國人察覺。”


    劉永福立刻道:“既是人跡罕至,你又不認識路,如何能傳過這莽莽大山?到時候那裏還用到洋鬼子發現,光是那些毒蟲猛獸、煙瘴毒氣就能要了你的命!”


    劉少卿正色道:“關於這一點,孩兒也有準備。”


    劉少卿一邊說著,一邊抬腿走向門邊,對著外麵喊了聲:“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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