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35分,紅堡炮台。


    “都準備好了?”


    “迴大人的話,各炮位都準備好了!現在太陽初升、我方炮台又被晨霧籠罩,法艦根本看不到我們,更談不上瞄準。”


    聽了手下親兵的迴複,孫開華冷冷一笑,隨即道:“好,傳令,開炮!給老子狠狠打那些洋鬼子!”


    “開炮!”“開炮!”“開炮!”


    隨著一聲聲令下,紅堡炮台早已做好準備的數門大口徑岸防炮齊聲轟鳴,率先向敵艦發起了炮擊。


    清軍突然發起的炮擊讓法軍有些猝不及防,但紅堡僅有德製克虜伯後膛火炮三門,在火力投射量上遠遠若於擁有一艘裝甲主力艦的法軍。很快,法軍便依靠火力上的絕對優勢扭轉了戰局,完全壓製住了清軍炮台。


    “將軍,洋鬼子的炮火兇猛,這裏太不安全了,你還是迴到城裏指揮作戰吧,這裏有我帶著弟兄們守住就行了。”炮台裏,胡俊德攔著孫開華勸說著。


    孫開華把眼一瞪,“胡說!戰場在這裏,我迴城裏指揮什麽?”


    “可是,這裏太危險了!”


    孫開華道:“老胡,你是一條命,我也是一條命。你不怕死,難道本將就是貪生怕死之人?”隨後孫開華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道:“老胡,咱們兄弟一起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抵抗外辱。隻要能把洋鬼子攔在滬尾之外,老哥我就是舍了這條命,也值了!”


    胡俊德一拍胸脯,“將軍放心,人在陣地在,隻要我老胡還有一口氣在,定不讓洋鬼子上岸一步!”


    孫開華大笑:“好!好兄弟!”


    正在此時,法軍又是一輪炮火襲來,胡俊德猛地抱住孫開華:“將軍小心!”


    ‘轟!’


    “老胡!”


    “守備大人……”


    當日,法軍的炮火一直持續到下午四時,清軍的兩座炮台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守備胡俊德中彈,除此之外還傷亡將士數十人。但清軍憑借堅固的堡壘,雖然完全處於下風,依然堅持作戰,法軍終究未敢上岸。


    當夜,利比士派小艇進港偵察和掃雷,其中一艇觸雷炸傷。利比士根據偵察報告判定水雷點火站在白炮台東側,遂命令陸戰隊前往偷襲,相機引爆水雷,以打通航道。但孫開華同樣有所準備,清軍趁夜色攔頭迎擊,兩軍短兵接戰。法軍因為隻是派了一個小隊偷襲,被人數占優的清軍奮勇打退。


    兩次進攻均未能得逞,利士比隻好將進攻計劃改到10月6日,並且向駐在基隆的孤拔求援。


    基隆,獅球嶺。


    “本撫決定放棄基隆,全軍退防滬尾!”


    劉銘傳話音一落,房間裏幾位參將、守備頓時臉色大變!


    曹誌忠道:“今日我軍和法人交戰,並沒有喪失寸土,法艦火力兇猛,但卻也無法登陸占領炮台。撫台大人此時竟然要放棄基隆?請恕末將不能從命!”


    “對!我們要和洋鬼子死戰到底,絕不退卻半步!”陳永隆也道。


    劉銘傳知道大家的心情,但他也有必須要這麽做的理由。“各位將軍……”劉銘傳站起身來,緩緩道:“你們的心情本撫自然理解,本撫又何嚐不是如此的心情?但是你們想想,現在我們在滬尾隻有孫將軍三營陸師和民兵團練一個營,雖然淡水河口及碼頭事先也用沉船和巨石填塞了一些障礙;但守軍力量實在薄弱。法人兩次偷襲不成,必然改為強攻,若是大軍壓境,僅憑四營守軍,如何能抗?”


    “滬尾與基隆分別位於府城台北的東北和西北角,呈犄角狀態。滬尾港還有淡水河直通府城,距離台北府城僅30公裏。如果滬尾一失,法軍可以長驅直入,輕取台北,基隆將不戰自潰。那時候,我們即使守住了基隆又有什麽用?”


    曹誌忠道:“話是沒錯,可是法人的目標就是奪取基隆,如果我們舍基隆而守滬尾,就算守住了又能怎麽樣?法人不還是計謀得逞?”


    劉銘傳道:“法人欲奪基隆,是因為基隆除了港口還有一座煤礦。法人可以利用煤礦來為他們的軍艦補給。所以隻要我們在撤離之前,炸毀煤礦,那麽法人所得到的就是一座毫無價值的空城。”


    “但是大人,朝廷有律法,我等守土有責,失地者斬。肆意放棄基隆,即使守住了滬尾,又或者隻是讓法人占了一座空城,但大人畢竟失了基隆,而且還將煤礦永遠的炸毀。這樣一來,朝中的兗兗諸公如何能善罷甘休?大人豈不是授人以柄?”曹誌忠是從法人的戰略目的勸說,而章高元則更直接。


    劉銘傳苦笑一聲,道:“本撫何嚐不知?但是法軍有水、陸兩師近四千人,而我軍卻隻有十三個營頭不到六千兵弁。法人船堅炮利,分守兩地隻能讓法人逐個擊破。到時候必然是人地兩失。還白白喪失諸位兄弟的性命,還讓法人得了基隆煤礦。”


    眾人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實法軍是否真的有四千兵力大家也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有四千人,難道那些艦船不要人看守?不要人駕駛?不要人操炮?


    但即使法人隻拿出一半,甚至四分之一的兵力來進攻,難道他們就能守得住了?


    可是知道結果是一迴事,真的棄城而走,又是另外一迴事兒。就像之前說的: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伸頭是英雄,縮頭是狗熊,反正都是一刀,你難道還想做狗熊?


    眾人還想再勸,劉銘傳猛地拔出佩刀砍下桌子一角:“我意已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有勸阻者,斬!”


    眾將見勸無可勸,隻能作罷。但陳永隆卻道:“撫台大人之意既然已決,我等也無法在勸,但是草民所部民團均是基隆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基隆!還望大人包涵!”


    劉銘傳點點頭:“陳義士的心情本撫明白。本撫也早有考慮,在本撫走後,你可率領本部300餘人留守獅球嶺。我軍炮台靠沿海過近,在海麵敵艦的炮火射程內,容易遭到極大殺傷。反而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隻要守住獅球嶺一線要隘,法兵上岸後缺乏艦炮支援,火力優勢就發揮不出來,再加上山地形勢複雜,我軍易守、敵軍難攻。這樣就好像一根魚刺卡在庫爾貝的喉嚨裏。隻要堅持到援軍到來,本撫必定揮師重奪基隆!”


    “多謝大帥體諒,那草民暫時告退了。”說完,陳永隆行禮離開了劉銘傳的書房。


    “哎……”看著陳永隆離開的身影,劉銘傳深深的歎了口氣。隨後,他收拾情懷,吩咐曹誌忠道:“你立刻安排人去將雞籠煤礦的機械全部拆毀,礦坑裏也要全都灌滿水,絕不能讓法人輕易地得到煤礦。”


    隨後轉身對章高元道:“你帶人去銷毀城裏儲存的一萬多噸存煤。完成任務後,再來本撫這裏集合!”


    曹誌忠和章高元互相看了一眼,隻得行禮道:“嗻……”


    其實劉銘傳的策略可以說是在當前情況下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清軍主力撤出基隆,但卻仍然牢牢把握獅球嶺。在遏住法軍在滬尾的進攻後,如果法軍繼續占領基隆,那麽劉銘傳就能從裏、外兩處多法軍進行騷擾,將法軍艦隊牢牢的拖在基隆而無法北上,減輕其可能的對渤海灣等心髒腹地的進攻壓力。


    如果法軍進一步分兵來奪滬尾,則可以迴師基隆,裏外開花,與法軍以重創。


    而對於法軍來說,雖然占領了基隆海灘附近一片,但由於兵力有限、地理不熟,無力再深入一步。同時煤礦也沒了,還被劉銘傳牢牢拴住。正像卡了一根魚刺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劉銘傳的安排。


    “什麽?劉大人要率軍離開基隆?”清軍在城內大張旗鼓的行動立刻就傳的滿城風雨,不到一個時辰,大街小巷都在傳言劉銘傳要逃跑,將基隆和滿城百姓拱手讓給法國人的消息。


    “不行,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跑了!”


    “對!我們去路上堵著,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跑了!”


    謠言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城裏的百姓就在鄉紳的帶領下聚集了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劉銘傳在曹誌忠和章高元處理完了煤礦和存煤後立刻集合隊伍,準備連夜馳援淡水。然而大軍剛出基隆城,卻看到前麵大路上點起了無數的火把。


    “大人,城中的百姓自發的組織起來,擋住了前往滬尾的道路,您看……”前路被堵,章高元、曹誌忠兩人無奈之下,隻得來到劉銘傳的轎前請示。


    看到劉銘傳下了轎子,人群中頓時響起一聲聲叫罵:“漢奸!懦夫!”


    頂著一聲聲的唾罵,劉銘傳緩緩地走到了隊伍的前麵。


    這時,從百姓中間也走出了一位老者。“朝廷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自打撫台大人來到雞籠,基隆百姓恨不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為的是什麽?現如今法人再次來襲,撫台大人卻要拍拍屁股就走,將這滿城百姓就這麽置之洋人的魔爪之下?”


    劉銘傳抬眼看了看,認出是開明紳士林維源。當初劉銘傳帶著章高元的部隊剛到基隆,就是取得了這位老先生的支持,才能快速的將基隆炮台修繕完整,也才能籌措到銀子來向德國人采購岸防炮。現在如今麵對老先生的質問,劉銘傳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噗通~’


    劉銘傳一撩官袍,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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