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政府眼中,地域遼闊,人口眾多,憑借著洋務運動漸有起色的中國,儼然是遠東一隻聲勢嚇人的猛虎。介入越南事務以來,法國對中國陸軍一直並不是很重視,但是在歐洲名聲不小的中國海軍,卻是法國的一塊心病。


    由於預先得到在華任‘船政洋員監督’的法國軍官日意格的密報,法國政府采取外交行動,初步消除了中國在德國訂購的“定遠”、“鎮遠”鐵甲艦短時間內迴國的可能性。但中國沿海當時已經存在的幾支近代化艦隊,在法國看來也都不是可以輕視之輩。


    北洋水師擁有最新式的碰撞巡洋艦和倫道爾炮艇,南洋水師有幾艘火力很強的巡洋艦,福建船政水師在中日台灣事件的折衝中已嶄露過頭角,廣東水師實力雖然稍弱,但早在安鄴事件發生後,就已有艦船在越南沿海活動,刺探法軍行動的情況。至於中國海關屬下的海關巡洋艦,則更是出沒越南沿海的常客。


    一旦發起針對越南北部的大規模入侵行動,誰也無法保證中國是否會采取激烈反應。如果徹底惹火了中國,在越南沿海來往運送軍隊、補給的船隻,極有可能會遭到中國軍艦的攻擊。而東京分隊的小炮艇,甚至中國、日本海支隊的軍艦,在與中國的幾支艦隊對抗時能有多大勝算,也是個令法國人發愁的難題。


    為了保證東京遠征軍在行動期間,不受到來自中國艦隊的威脅,法國決心組建一支具有足夠實力、能用於遮護越南外海的艦隊。


    這支艦隊雖然是為波滑的遠征軍保駕護航的,但卻獨立於波滑的指揮之外,這無異於給一心想要成為交趾支那第一人的波滑上了一劑眼藥。


    從法國南岸的軍港到越南需要一些時間。一心想要當老大的波滑決心利用這個時間差,樹立自己在北圻的地位。


    “我們必須在夏天結束前將北圻全麵接管。我已經接到了本土的命令,命令要求我們肅清在北圻一切手持武器的抵抗力量,不管是越南人、黑旗軍、還是清朝的軍隊。所以,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起來!”


    六月中旬,隨著自己陸上軍事力量的集結,波滑信心十足的向屬下的將領們下達了進攻的命令,第一個目標,自然是河內。


    麵對即將到來的法軍,駐守在河內的黑旗軍上下也是信心滿滿。一個月前的勝利讓他們相信,憑借城池之利,絕對能讓法國人铩羽而迴。


    不同於士兵們的熱情迸發,此時的劉少卿反而顯得憂心忡忡。


    “父親,孩兒以為,我們應該放棄河內,退守懷德。”


    “為什麽?將士們都有信心守住河內,為什麽要放棄?”


    “首先,法軍這次的兵力遠遠高於以往,我們的兵力優勢已經喪失。而在武器裝備上,唐景崧承諾補充的裝備還沒有到,我軍將麵臨法軍在火力上的全麵壓製。而且,法軍還能獲得水麵上的炮艦支援,而河內原本的炮台在前幾次戰役中已經被損壞殆盡。所以,即使我們能夠守住河內,也將麵臨極其慘重的兵力損失。現在才是戰爭初期,這種損失我們承擔不起。最關鍵的是,如非迫不得已,我們完全沒有必要非跟法國人死磕。”


    劉少卿頓了頓,繼續道:“而在懷德,戰,懷德有四柱廟炮台,可以減輕來自法軍的的水麵威脅。退,我軍可進一步退往山西、興化。主動權完全在我。”


    兒子說的很有道理。在亂世掙紮求生的劉永福最明白保存實力的重要性,於是,以彈藥不足為由,一方麵催促唐景崧盡快將承諾武器彈藥運來前線,同時則率領士兵主動撤出了河內。


    不費吹灰之力便占領了河內的波滑信心大增,隨即提出了六條措施——包括修築城牆、營房,任免官員,招募雇傭軍和利用汽艇封鎖河道等。以便進一步樹立威信。


    “閣下,因為長期的戰亂,如今河內城中的居民已經很少了,我們可能無法征集足夠的勞動力來修築城牆。”負責執行的副官反饋道。


    “沒關係,我們可以利用城中的婦女。除了城牆,另外還需要紅河對岸修建一個堅固的堡磊,以警戒黑旗軍的攻擊”。


    “遵命!閣下。”副官隨即將命令記錄下來。


    “還有,關於征召當地人武裝的事情進行的怎麽樣了?”


    “很順利。我們了解到在北圻原本還有一支土匪武裝,叫做‘黃旗軍’。他們在和‘黑旗軍’爭奪地盤兒的鬥爭中失敗,所以和‘黑旗軍’有很深的仇恨。我們已經和他們取得了初步的聯係,他們願意配合我們消滅‘黑旗軍’,條件是將來要將宣化、興化和山西三省交由他們管理。”


    波滑聽了冷笑一聲道:“貪得無厭的猴子。不過沒關係,現在可以先答應他們,等到我們清理完北圻的武裝力量,這些猴子若是再提什麽要求,就一起消滅了。”


    得到了最高長官的肯定,法國人很快就從‘黃旗軍’中選拔了五個連的士兵,由來自希臘的冒險家喬治-弗拉維亞諾上尉率領。喬治以前就曾經在殖民地做過雇傭軍隊長,經驗豐富。波滑又為這些步兵配備了馬匹進行巡邏,以便使法軍得到休整。


    此時劉永福已率黑旗軍主力一路撤到了山西,同時在河內至山西的必經之路——懷德府和丹鳳縣仍留有部隊掘壕駐守。


    6月20日,波滑調派的兩艘東京分隊的炮艦在巡邏過程中上溯到底河與紅河匯合處的瑞香社,與6艘黑旗軍的裝炮帆船遭遇,雙方立刻發生激戰。


    這是波滑上任後第一次與黑旗軍交戰。黑旗軍的小帆船上隻裝備了200斤的前膛小炮,威脅一下商船還行,要講打仗,根本無法和法艦上的一百六十毫米艦炮相抗。戰鬥的結果一邊兒倒——2艘黑旗軍的帆船被擊毀,法艦毫發未損,取得小勝。


    水麵上的優勢越發堅定了波滑利用炮艇封鎖河道的戰略決心,三天後,兩艘炮艇再次出動,前出到府裏江和底河進行了偵察。不過這次偵察非常失敗,非但沒有發現黑旗軍,反而因為水淺而差點擱淺。


    麵對法軍水麵上的威脅,缺乏水師的黑旗軍一籌莫展。而且,這一次他們連清廷也指望不上了。因為清朝即將麵對更為嚴重的來自水上的戰略壓力。


    1883年的夏天,海天湛藍的南海上,一艘遠道而來的大型軍艦,正張滿風帆,頂著烈烈驕陽,朝向越南海岸高速航行。高大的幹舷、密布的炮門,飛快的航速,這艘軍艦仿佛周身都在散發著騰騰殺氣,艦尾旗杆上高揚的紅白藍三色旗,更顯出這艘軍艦的不同尋常。


    一位形容幹瘦的軍人,佇立在位於軍艦中部煙囪前方的飛橋甲板上,從周遭的人們向他投射出的敬畏目光中,很容易看出他是這艘船上的主宰。在他那張因為口、鼻傷殘,顯得十分猙獰難看的臉上,呈現出一幅冷靜沉思的表情,深邃如鷹一般的目光正在死死盯著前方的海岸線。


    庫爾貝來了。


    與何羅恾還有波滑截然不同,當庫爾貝接到任命後心中並沒有多少興奮和喜悅。


    對於這一場箭已上弦的戰爭,庫爾貝的個人立場是反對的,至少是對大清國開戰不怎麽感興趣,屬於法國海軍中的“反戰派”。而且他正在領導法國海軍一支試驗新武器和新戰術的艦隊——海軍實驗支隊,希望能在技術上對其他列強國家取得一定的優勢。相比與同中國開戰,庫爾貝明顯認為試驗艦隊的工作更有意義些。


    但作為忠誠的職業軍人,國家的任命他不得不服從。


    隨庫爾貝而來的,是一支比其他任何列強遠東海軍都更強大的海上力量。除了艦隊的旗艦“巴雅”號裝甲巡洋艦,其他主力艦隻包括“阿爾瑪”級裝甲巡洋艦“阿達郎德”號、二等巡洋艦“雷諾堡”號、“凱聖”號、“阿米林”號、通報艦“巴斯瓦爾”號、“鱷魚”級炮艦“野貓”號、“蝮蛇”號、“益士弼”號,運輸艦“德拉克”號和“梭尼”號。


    大軍艦之外,曾經擔任水雷學校校長的經曆,使得孤拔對杆雷等兵器情有獨衷。


    和中國的北洋大臣李鴻章一樣,孤拔也是個魚/雷迷。於是東京支隊內特別編入了2艘27米型杆雷艇“45”號和“46”號。這種杆雷艇即使是在法國海軍中也還屬於稀罕物件。但小小的杆雷艇載煤有限,無法實現遠距離自航,隻能由一等運輸艦“美萩”和“安南人”號從土倫軍港直接載運往越南。


    此外,為了增加對中國沿海的警戒,裝甲巡洋艦“凱旋”、一等巡洋艦“杜居土路因”也從歐洲被派往遠東,加入中國、日本海支隊,加大對中國沿海的威懾。


    7月末,庫爾貝東京支隊的艦隻,大部分已經到達越南,集中到了風景如畫的海防錨地。


    7月30日,侵越三頭政治的頭號人物,何羅恾、波滑、庫爾貝齊聚海防,召開了第一次聯合會議。


    “我認為,應當拋棄對北圻那些城市的逐步占領,集中優勢兵力,直接攻擊。”說到這裏,何羅芒站起身來,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順化!根據我之前提交給國內的方案,采取海上登陸奇襲的辦法,直接占領越南都城,迫其降服就範。”


    說完,何羅芒將目光投向了庫爾貝和波滑。


    與上任後大加整飭軍律、準備後勤補給以及組織修築炮台工事等,顯得極具進取精神的東京遠征軍總司令波滑少將不同,三頭政治中的民政長官何羅恾更多在考慮全盤戰略性的問題。


    到任不久,何羅恾就向法國海軍和殖民地部部長提出了一份絕密的作戰方案。在這個方案中,何羅恾計劃按照外交傳統先禮後兵——先向越南政府提出最後通牒,要求驅逐黑旗軍以及承認法國對越南的保護,倘若越南政府對此予以迴絕,則暫且不顧黑旗軍以及征服越南北方等事,幹脆集中力量一舉直擊越南的心髒——國都順化,迫其降服就範。


    由於順化剛好處在越南狹長國土的中腰部位,離法國駐有軍隊的南部交趾支那殖民地和北部的河內、海防等地,都有較遠距離,沒有辦法直接從陸路行軍進攻,隻有采取海上登陸奇襲的辦法。法國政府對這一方案采取了慎重態度,決定等海軍將領庫爾貝到達越南實地查看後,再就海上進攻順化的可行性進行討論。


    事先已經得知整套方案的庫爾貝此時道:“我同意這一方案。昨天我已經實地查看過順化沿岸地形,完全滿足我們登陸作戰的需要。根據我的推斷,我們可以將兩千士兵一次性運送上岸。”


    庫爾貝原本就不想和大清作戰,如果能按照何羅芒的方案迫使越南投降,將戰爭危機最小化,正是他所樂見的。


    得到了海軍的支持,最後就看波滑的了。


    “好吧。”波滑聳聳肩膀,“我同意。但是很不幸,因為河內周邊還不穩定,我們隨時會受到黑旗軍武裝的襲擊,因此,我無法從河內抽調兵力。”


    波滑是三人中唯一的好戰分子,他可不希望即將到手的戰功就這麽被何羅芒和庫爾貝奪取。


    “哦!見鬼!”


    “對不起,河內的情況您應該了解。如果我將士兵抽調出來,誰能保證黑旗軍不會再次進攻?難道要我們重蹈安鄴、李維業的覆轍?”


    見無法說服波滑,不得已,何羅恾隻得另想辦法:“好吧,我將從交趾支那殖民地調派軍隊,但是我無法運輸火炮,希望將軍閣下能將河內的炮兵抽調一部分。”


    做人不能太絕,雖然不情願,但此時若是再拒絕,將來不好交往。於是波滑同意從河內調一個裝備4門火炮的炮兵連給何羅芒。


    其實,波滑這種消極不配合的做法,表麵的理由是因為河內駐軍本來就不充分,無法再拆分調撥,實際上則是波滑在打自己的小算盤,想搶在二人之前有所表現。


    可波滑萬萬沒有想到,此時的黑旗軍已經再次獲得了清廷的裝備,就等法國人出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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