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劉永福連道:“不過一方麵末將還需讓士兵熟悉熟悉槍械,另一方麵,淮軍的兄弟們也許要適應適應這裏的氣候。大人放心,一個月之內,末將定然拿出章程,必不讓大人失望。”


    唐景崧也知道確如劉永福所說,也就點頭默認了。


    正事兒談完,劉永福自然是宴請唐景崧一行,不必細說。


    安頓好了這些個事兒,劉永福這才到兒子麵前匯報工作,並商量下一步工作計劃。


    “沒想到清廷這次倒是痛快,看來是真把咱們作為倚柱了。”


    得了大筆的好處,劉永福不無興奮地說。


    看著眉開眼笑的父親,劉少卿不由得心中暗歎‘眼皮兒太淺,沒見過世麵。’


    “父親大人,現在咱們還沒到放心的時候。朝廷現在看中的,是我們的身份。現在朝廷和法國人還沒有正式開戰,所以不方便直接用以清兵,否則,父親以為清廷真的是看中我們的戰鬥力?你看他們這次帶兩營淮軍過來,就知道咱們其實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聽兒子這麽一說,劉永福立刻擔心道:“哦,那我們該怎麽辦?”


    劉少卿道:“簡單,兩條路。若是父親打算就這麽在越南待下去,那咱們就拿了好處走人,一旦有事兒,把那兩營淮軍頂上去便了,若是他們頂不住,咱們腳底抹油,別人也不會說什麽。反正清廷裏麵也沒人會認為咱們比淮軍精銳還強。”


    這條路劉永福明顯是不想走的,否則他幹嘛巴結清廷?難道真是為了眼前這點兒小利?


    “兒啊,咱們能在越南生存,一是眾將士作戰拚命,另一個是有了紅河這條商道,才得以養活咱們。可法國人若是來了,這條商路必定沒咱們的份兒了,到時候,要麽咱們再跑到緬甸去,要麽就得退迴大清。可緬甸山高水深,實在難以生存,所以,咱們將來必須得依靠清廷才行。”


    劉少卿知道,劉永福這算是給自己交了個底兒。本來劉永福不這麽說,劉少卿也打算設法說服他投靠朝廷,和法國人幹到底,既然劉永福自己也是這麽想,那就沒問題了。


    “真是父子同心,孩兒也是這麽想的。所以,為了將來打算,咱們就必須讓清廷看清咱們的實力,不再把咱們當成抹腳布!”


    “嗯,你說說,具體怎麽做,為父都聽你的。”


    “孩兒不敢。孩兒以為,近期,咱們就要打一個勝仗出來,這清廷的官兒不是還沒走麽,就讓他、也讓那些個淮軍看看,咱們到底有多強!”


    黑旗軍的士兵都是些作戰勇猛的主——不勇猛的都死了——再加上這大半年的先進軍事訓練,其戰鬥力,劉少卿是很有信心的,跟法軍比,不說一比一,二比一肯定是十拿九穩的。


    “好!那咱們就****奶奶的!”


    1883年4月25日,劉永福率軍祭旗,盡起黑旗軍精銳,開往河內。而唐景崧竟然也率領一千淮軍跟隨‘黑旗軍’一同行動。


    唐景崧雖然希望黑旗軍能夠直接進攻河內,奈何劉永福堅持先將法軍主力引出城外,待敵人兵力削弱後,再進行攻城。因此,‘黑旗軍’再次將行營駐紮在河內城西郊的紙橋。


    “嗬嗬嗬,軍門選擇這裏紮營,是想重現當日的輝煌麽?”


    “不錯!大人,河內城是北圻重鎮,三麵環水,僅有一麵與陸路相連,便是這裏。法軍兵船勢大,如用水軍,決不可能攻破法軍防線。而且我軍如強行攻城,一方麵不知道城內法軍虛實,二來敵軍依仗城池之險,地利上於我軍不利。所以末將以為,還是故技重施,將其一部分軍力引出城來殲滅,削弱其兵力,方為上策。”


    唐景崧雖代表清廷,但畢竟隻是客軍,此時隻能附和道:“既然軍門已經成竹在胸,那兄弟就靜候佳音了,若是有什麽用得著的,軍門盡管吩咐。”


    之所以這麽說,唐景崧主要還是不太信任‘黑旗軍’的戰鬥力。畢竟再怎麽宣傳,他也不可能相信一支剛剛學會使用新式洋槍的土匪武裝,會比久經陣仗的淮軍精銳強。畢竟這些土匪在一年前,還是用大刀長矛來進行作戰的。


    劉永福當然知道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要依著自己以前的性子,巴不得讓淮軍上去當炮灰呢,但現在的目的既然是在清廷麵前立威,自然不好再借用淮軍的兵力。此時聽唐景崧說完,立刻答道:“大人放心,若是我軍不成時,再請淮軍出擊不遲。不過,我相信,應該是不用勞動諸位的了。”


    看到劉永福自信滿滿的樣子,唐景崧也不說什麽,隻是心中冷笑。‘一個窮鄉僻壤的賊軍頭領,機緣巧合下不過和數十名法軍交戰取得了一次勝利,被人吹捧了幾年,就以為自己真的是法軍克星了?等你損兵折將時,自然知道厲害’。


    和唐景崧達成一致後,劉永福一麵派細作在河內城牆上張貼檄文告示,一麵不斷以小股部隊遊擊騷擾攻擊河內城外的法國教堂,希望以此舉引誘李維業出戰。


    狂傲的法軍果然中計。


    此時法軍的統帥是法國海軍南圻支隊司令李維業。


    李維業於光緒七年受交趾支那總督盧眉的委托,負責越南北圻軍事行動的組織和執行。之所以選擇海軍而不是陸軍,主要是普法戰爭中法國陸軍元氣大傷,加之戰後人口增長緩慢,無力在海外大批駐紮。而且當時在越南的法軍主力就是海軍。


    作為海軍上校,李維業有豐富的海外服役經曆,同時光緒七年到九年初對越南一係列軍事行動的順利進行,使他的越發看不起這個東南亞小國,包括北方所謂的‘黑旗軍’和大清帝國。


    “諸位,相信大家已經知道,我們北方的敵人現在開始向我們發出挑戰。而且,我國在城外的教堂也頻繁受到騷擾,上帝的仆人們隨時可能會被那些異教徒奪去性命。我不知道得知這一消息的諸位如何看待此事,但依我看,‘黑旗軍’的挑釁就是找死,是對法國英勇士兵赤裸裸的侮辱。”


    李維業揮舞著手中的傳單,語帶蔑視的說道。


    “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對這些黃皮膚的猴子進行懲罰,讓他們知道,侮辱我們的代價,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話音落下,一位參謀說道:“尊敬的上校,對於這些挑釁,我本人和您一樣憤怒,但是我們不得不考慮我們目前的兵力狀況。您知道,我們此次僅僅帶了6艘炮船、680名陸戰隊士兵以及20名安南狙擊兵。僅僅這點兒兵力,不足以支持我們向對麵的‘黑旗軍’發動攻擊。畢竟,‘黑旗軍’的戰鬥力是很強的,請您不要忘記安鄴上尉的教訓。”


    李維業聽了非常不爽,立即反駁道:“請您不要將我和那個懦夫相提並論。安鄴的死亡完全是他自己的愚蠢造成的。至於您所說的‘黑旗軍’的戰鬥力,我想您一定是被他們的宣傳所蒙蔽了。在我們占領南定時,城中一樣有數百名‘黑旗軍’,他們又發揮了什麽作用呢?還不是像兔子一樣被我們追著跑?我認為,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已經足夠給那些上躥下跳的猴子們一個響亮的耳光了,所以,我決定,除留下少量人員,其他士兵明天出城,我將親自帶領你們,打敗那些中國人。”


    看到主將已經決定,其他人自然不再說什麽。5月19日淩晨4時30分,李維業率領400餘名法軍,攜帶3門65mm行營炮開出河內城,搜索攻擊黑旗軍。


    黑旗軍在北圻不僅擁有地利,還擁有人和。法國人的動向很快就通過安插在河內城中的內線報給了劉永福。


    上午8時30分,法軍走上河內城外的紙橋。


    丁逸偉略顯慌張的跑進了關帝廟中——在得知法軍出城的消息後,劉永福迅速地安排了兵力部署,並將臨時指揮部設立在這所距離紙橋約三、四千米的關帝廟。


    此時劉永福正在和唐景崧交談著什麽,丁逸偉進來後,先向劉永福行了個禮,然後對唐景崧說道:“大人,情況可能比我們預想的要糟,據前麵傳迴的消息,這次法軍約莫有一個營的兵力,還帶著三門火炮。所以,卑職認為,以我們目前所布置得兵力,遠遠不能應對,必須立即調整!”


    法軍一個基幹營兵力能達到八、九百人,而清軍一個營通常是四、五百人,丁逸偉口中所言的‘法軍一個營’,是以清軍營的編製來計算的。


    聽了手下營管的報告,唐景崧頓時皺起了眉頭。他也知道法國人不好對付,但自己畢竟隻是個文官,沒有上過戰場,而丁逸偉作為淮軍精銳營頭的管帶,是曾經和洋人接過仗的,他的意見,顯然非常重要。於是唐景崧立即問道:“那依你看,要如何應對?”


    丁逸偉連忙道:“迴大人,標下曾隨中堂大人營中和洋人打過仗。洋人火器犀利,訓練有素,非數倍兵力不足以抵擋。如欲勝之,則至少需要五、六個營的兵力方有可能。”


    聽到這裏,唐景崧反而鬆了一口氣,“洋人果然難以對付,本官以前隻是耳聞,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此次劉軍門所帶士卒有七營,再加上你和李季雲的兩個營,應該足以應付。”


    丁逸偉一聽此言,便知道原來唐景崧還被蒙在鼓裏,急道:“大人有所不知,劉大人所部雖有七營,但卻僅布置了不足兩營在前麵,其餘人等以及標下、李參將所部,根本沒有安排!”


    刷!唐景崧的臉立刻變了。馬上轉頭質問劉永福:“軍門,丁大人所言可是實情?”


    “不錯,這的確是本官安排的。在前麵負責阻擊的是楊著恩手裏的主力營,同時,本官還在敵軍的左翼布置了一個營的伏兵。至於其他士卒,此刻都在關帝廟左近休息觀戰。”


    劉永福現在雖然身上沒有清廷賦予的官職,但是他卻是越南國王任命的三宣副提督,所以在唐景崧麵前自稱‘本官’,倒也符合身份。


    劉永福剛解釋了兩句,還沒等唐景崧再問,丁逸偉又插話道:“而且劉大人的七個營頭,還有三個營僅僅裝備了弓箭、長矛!劉大人所謂的伏兵,正是其中一個僅裝備弓箭和長矛的土兵營!”


    唐景崧聞言大怒,一拍桌子道:“軍門這是何意?朝廷陸陸續續可是給軍門補充了七個營的洋槍,為何不使用?而且僅欲憑800餘人來設伏,莫非軍門以為這是兒戲麽?”


    他此時深深懷疑,劉永福是不是根本就是做做樣子,根本沒想和法國人開戰,純粹就是為了騙朝廷的軍餉武器的。


    其實這種安排,劉永福自己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但之前寶貝兒子曾說,若是以五倍、十倍的兵力打敗法國人,這一點清軍也能做到——前提是主將不逃跑。怎麽能在朝廷麵前證明自己的價值呢?那就必須以更少甚至相同於法軍的兵力戰勝之,方能顯出我軍的不同。所以,此次伏擊,‘黑旗軍’僅僅安排了800人,而且其中還有三百人是弓箭、長矛的原始裝備,用於近戰。這三百人中,還有一半兒是剛招募不久的越南土兵。


    此時劉永福見唐景崧動了真怒,就更不敢將實情告知,連忙道:“大人息怒,末將如此安排,自然有所考量,還請大人相信我們。”


    唐景崧見劉永福根本不為所動,盛怒之下指著劉永福的腦門就要開罵:“你……”


    ‘呯’,‘呯’。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槍聲,打斷了三人的爭執,幾人立即反應過來,前麵開始交戰了。唐景崧顧不得再和劉永福爭執,氣哼哼的一甩衣袖,匆匆帶著丁逸偉跑出去觀看戰局去了。劉永福見二人絲毫不顧及自己臉麵,心中也是不喜,但畢竟前麵戰局重要,隨即也跟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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