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我要上學校,天天不遲到,愛學習,愛勞動,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


    這是光緒三年深秋的一天。一大清早,小載湉就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洗漱完畢,先給母後皇太後請了安,然後再去長春宮給聖母皇太後請安,再跑迴鍾萃宮陪慈安太後吃過早飯,然後送慈祥的母後皇太後擺架養心殿聽政,這才自己背上小書包去上學。


    這通忙啊!


    嗬嗬,開個玩笑。忙歸忙,可小載湉貴為皇帝,哪能自己背書包呢。而且皇帝陛下自然也是不能去學校的,小載湉讀書的地方叫毓慶宮,在這裏有專門的老師教導皇帝讀書。內閣學士翁同龢、侍郎夏同善負責教小皇帝識字及儒學,另有內務府禦前大臣教習滿、蒙語言文字,每隔三天還有一堂騎射課——蓋因滿人自馬上得天下,表示不忘本也。


    今天仍然是講千字文。雖然載湉早已將千字文背的滾瓜爛熟,但翁師傅就是不肯開講論語,無奈。不多時,毓慶宮中開始傳出朗朗的讀書聲。


    養心殿。


    兩宮太後正在聽諸位大臣匯報工作。內容毫無新意,仍然是各地鬧災,要不就是造反的,這幾年來就沒個消停,但也不能不管啊,自然是該撫的撫,該剿的剿。


    眾人公事說完,總理大臣奕訢出列道:“啟稟太後,有法蘭西公使送來錦盒一個,是給萬歲爺的,說是今夏萬歲爺訂的禮物。”


    說著,上前兩步,捧出一個一尺見方的錦盒。


    兩宮太後相視一笑,心道:又是載湉搞得鬼。慈禧便問道:“可知所盛何物?”


    奕道:“奴才不知。錦盒封著,沒有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開啟,隻是奴才聞著,錦盒中隱隱透著香味。”


    一旁太監接過錦盒,輕聲道:“太後老佛爺,可要奴婢打開看看?”


    慈禧微微一笑,揮手道:“不必了,到時自知。”遂又傳:“醇親王。”


    奕譞出列:“奴才在。”


    “你稍後要去毓慶宮,就交給你帶給皇帝。”


    “奴才遵旨。”奕譞上前兩步,早有太監將錦盒拿來,奕譞不敢怠慢,手捧錦盒,退了迴去。


    毓慶宮中,載湉已把千字文讀完,開始練字。一手館閣體飽滿光潤,頗有三分神韻,令翁同龢欣喜不已。


    小皇帝天資聰慧,可以說是過目成誦。一般人識字念書,最少也要個三五年,才能從百家姓、三字經念到千字文,並不是這裏麵內容多麽深奧,文字多麽繁複,蓋因少年初學識字,所以困難。


    可小皇帝識字,幾乎是看一遍,便能記住,隻用了一年的時間,三本書已經熟透,更是背下來詩經、唐詩、宋詞不下數百首。要不是自己硬壓著,早該學習四書了。就這樣,小皇帝還自己開始看資治通鑒既明史,經常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出來,搞得自己和夏同善這叫一個汗那。


    但是尷尬歸尷尬,攤上這麽一個聰慧而又好學的學生,那個老師不喜歡呢。翁同龢總是欣慰的想:祖宗保佑,天降聖君,大清中興有望!


    隻是不知道翁同龢心中的這個祖宗,又是那一個?想必不會是他翁家的祖宗,畢竟一個漢人的祖宗,怎麽會閑的沒事兒來保佑滿人的江山?


    載湉能有讓眾位老師驚豔的表現,可也不光是得益於聰慧的仿佛生而知之的頭腦,苦練也是必不可少的。就比如這書法,沒有一個好耐性,絕對沉不下心來,更不可能寫得好。雖然小皇帝正是好玩鬧的年齡,但他知道翁師傅最看重一個人的字——所謂見字如見人——因此也耐著性子勤學苦練。


    既聰慧又好學,更難得是乖巧伶俐,因此不光是幾位師傅,就是兩宮太後,如今也對小載湉是喜愛的很。


    進宮三年多來,載湉將自己的天真可愛發揮到了極致,尤其是一張小嘴兒,就像抹了蜜,對兩宮太後的馬屁拍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真不愧名字裏有個‘甜’字。


    在稱唿上,因為慈安太後沒有子嗣,他便稱唿慈安太後為‘皇額娘’,而稱唿慈禧太後為‘親爸爸’。完全號準了兩個中年婦女的脈,什麽好聽說什麽,愛聽什麽說什麽。


    尤其是對慈禧太後的稱唿,充分反映出了小載湉的聰明睿智。


    滿人一般稱姑母叫‘姑爸爸’,這樣顯得血緣關係近,而且親切。慈禧是載恬的‘姨母’,就算過繼了,和‘姑爸爸’也八杆子打不著。但慈禧曾說:“皇帝的父親是醇親王,母親是我的妹妹。我妹妹生的兒子,就跟我親生的一樣。”小載恬深刻領會慈禧的用意,便尊其喜好,不但稱其為“爸爸”,還特別在前麵加個“親”字,既顯得親昵又可以掩飾非親之嫌。


    小載恬不但嘴甜,叫的慈禧極為舒爽。而且極有眼力價兒,今天給母後皇太後捏捏頭啊,明天給聖母皇太後打水洗洗腳啊什麽的。


    你說這樣的小孩兒能不招人稀罕麽。


    本來慈安太後將載湉收到自己宮中帶著,就是想發動‘親情攻勢’,讓幼年離開母親的載湉對自己產生依賴,為將來皇帝親政後自己的幸福生活埋下伏筆,自然不會虧待載湉。現在被小載湉這麽一忽悠,更是讓沒有子嗣的慈安母性大發,疼愛的不得了。


    而慈禧那邊,雖然對權利的欲望絕不會稍減,但之前同治選妃的事情告訴她,親生兒子都為必可靠,更何況外甥?自己都四十了,皇帝一天天長大,早晚親政,為了晚年不會像嘉順皇後那樣被踢到一邊,就絕對不能放鬆對載湉的親情攻勢。


    更何況慈安那邊對小皇帝這麽好,自己若不表示表示,十年之後,自己還不得被她們娘倆兒吃了啊。


    於是乎,兩宮太後除了在大權上毫不放鬆外,在日常生活上,則是爭先的展現自己慈祥的一麵


    例如今年夏天,兩宮太後就允許了在小皇帝生日那天諸位大臣給小皇帝上賀,還舉辦了宴會,邀請各國駐華公使前來同樂。


    宴會之上,各國公使夫婦都來給小皇帝行禮。在見到法國公使時,小皇帝問道:“我聽說法蘭西的香水非常好,是這樣麽?”


    法國公使微笑但高傲的說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說的沒錯,法蘭西的香水是世界上最好的。”


    載湉點著小腦袋道:“那好吧,我想要買一點,是不是有一種叫做‘芳烴’的香水呢,希望公使閣下能夠幫助我從法國買一點迴來。”


    “當然,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國的香水品牌有很多種,我不知道有沒有皇帝陛下要的這個牌子,我會寫信讓朋友去找,如果有的話,相信可以找到。不知道皇帝陛下要來做什麽呢?”


    載湉認真的道:“今天是我的壽辰,兩位母後送給我很多精美的禮物,再過幾個月,母後也要大壽,我也想送給母後一份禮物,所以,還希望公使閣下能夠盡快為我買到。”


    法國公使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您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哦,請原諒我的冒犯,你們中國人好像是這麽評價的吧。我想,兩位太後一定會喜愛這份禮物的。”


    “謝謝您的幫助,公使先生,希望您在宴會上玩兒的愉快。”


    和法國公使談過後,載湉又同樣和美國駐華公使聊了幾分鍾。


    小皇帝的一舉一動自然有人關注,很快就有人來詢問兩位公使,小皇帝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麽?


    “哦,你們的皇帝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他希望從我國購買禮物,用來在兩位太後的壽辰時送上祝福。”


    “哦,是這樣啊,不知道我國皇帝陛下想要購買的是什麽呢?”


    “不,這個我不會告訴你的,這是秘密,要到壽辰的時候打開禮物才有驚喜,請耐心等待。”


    “嗬嗬,”來人尷尬的笑了笑,“好吧,那就拜托您了。”


    幾分鍾之後,慈安、慈禧兩人便都知道了小皇帝向法蘭西、美利堅兩國公使求購禮物,以便在自己生日時進獻的消息。兩位太後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阻止小孩子獻愛心,這才有之前文中奕捧出錦盒的一幕。


    小載湉的萌童大法和馬屁神功所取得的成績還遠不止如此,他甚至成功幹預了一次政治決定。


    那還是在一年半前,光緒二年的一天。此時,小載湉還沒有開始上學。


    這天,慈安太後垂簾聽政後返迴鍾萃宮,小載湉像往常一樣乖巧的等在一旁。挨慈安換好衣服,淨了麵,小皇帝乖巧的端上一碗溫熱的燕窩。


    “皇額娘,這是兒臣為您準備的燕窩。”小小的雙手捧著金碗,烏黑的眼睛清澈的看著略顯疲憊的慈安,嘴角還帶著微笑,實在讓人不忍拒絕。


    慈安結果燕窩,微笑道:“這種事請,讓奴才們做就是了,你是皇帝啊。”


    “可是,兒臣見書上說‘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兒臣在皇額娘麵前,隻是額娘的兒子,自當侍奉額娘。”


    幾句話說的慈安疲憊盡去,頓時覺得平常沒白疼他。


    看著慈安將燕窩幾口吃盡,小皇帝歪著小腦袋脆生生的問:“皇額娘,甜麽?”


    慈安將空碗遞給身邊的宮女,微笑答道:“皇帝給額娘的燕窩,當然是甜的。”


    “皇額娘,你累麽?讓兒臣給你揉揉頭吧,可舒服了。”說著,就要往錦榻上爬。


    慈安連忙攔下:“皇帝有著個心就是了。”


    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男孩兒,慈安忽然心中有種久違的溫馨,就像自己小的時候,在自家的炕頭陪著額娘一樣。


    “來,皇帝,坐到額娘身邊,跟額娘說說話。”


    “嗯,”嘴上答應著,隨手搬了個錦墩,就坐在慈安腳邊。


    “額娘,這世上,真有人長著黃頭發、綠眼睛麽?”


    慈安奇道:“皇帝怎麽想起問著個?”


    載湉指著屋中一座報時鍾道:“他們說那個報時鍾就是什麽法蘭西國進貢的,還說法蘭西人就是黃頭發、綠眼睛。皇額娘,是真的麽?”


    慈安點點頭:“不錯,而且啊,就在今日,咱大清還準備派學生去法蘭西學習製造呢。”


    “是麽?也是學怎麽製作報時鍾麽?”載湉聽到慈安說道政事上,靈機一動,追問道。


    “不是的,這報時鍾咱們的工匠早就會了,是李鴻章、沈葆楨、丁日昌他們上折子,要選派十幾人去學習造機器、炮台、兵船、火器。”


    “哦。皇額娘,這世上除了咱們大清,是不是隻有法蘭西國啊?”


    “當然不是了。咱們大清富有四海,屬國眾多。東麵有朝鮮、琉球,南麵有越南、緬甸,西麵還有廊爾喀。但極西之地,卻有幾個國,十分強盛,法蘭西隻是泰西諸國之一罷了。”


    “既然不止有法蘭西一國,那麽我們為什麽隻安排去法蘭西學習呢?是因為法蘭西最強盛麽?”


    慈安聽載湉這麽一問,也是尋思,是啊,為什麽就去法蘭西呢?


    一旁載湉見慈安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便也不在說話,隻在一旁靜靜坐著。


    不多時,慈安著太監擬旨:今日李鴻章、沈葆楨、丁日昌等所奏派員赴法國求學一事,哀家以為,夷人狡詐,多欺我不識他國技術,常以次充好。若僅赴法蘭西一國,恐又被欺瞞尤不知。泰西諸國,除法蘭西外,尚有英吉利、美利堅,又有意、奧、德等國,均國力強盛,不弱與法蘭西者。且有技術更勝者。宜多選英才,聯絡諸國,各派人員,以策萬全。”


    寫完,交太監拿去給慈禧,些許小事慈禧自無意見,便用了印,發總理衙門,著奕聯絡諸國,統一辦理。數月後,大清帝國第一批公派留學生二百多人,分別奔赴英、法、德、美、意等國係統學習醫學、電子、數學、化學、物理、機械等科。


    之後,各省督撫依樣畫瓢,也紛紛選派人員出洋學習,或去英吉利、或去法蘭西,由此數年,循成定例,掀起一股海外求學的浪潮。這些人學成歸來後,為中國在20世紀初期製造業和科技騰飛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而誰又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個僅有六歲的小孩子的短短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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