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蝶館》


    翌日黎明的光影稀蘇,許森就屁顛趕來,自打被徐寧懟慫一句,他一直沒敢出屋。


    臨進門前,他扯嗓子吆喝:“武樂書,武樂書!”


    那就不要怪我,抓你一個現行,誰讓你偷懶唿覺。


    許森叫:“我來了。”


    他啪嘰一推門,裏麵一個動靜沒有。


    他猴急兩步,左右探頭,這一瞧竟連個人都沒。


    許森一收扇子砸向手心,“好你個目中無人的,敢偷跑出去,撂我挑子呀你!”又甩甩手:“哎呦好疼啊我,哦對,看我不把你……”


    許森提了衣擺就要開跑,哎不對呀,透過脊背他又瞥一眼擺滿長案整整齊齊的一摞摞宣紙,似是在默默無聲中宣告著什麽。


    難道這小子都寫完了?


    不可能!


    許森急了,奔來查看,左一攛掇右一翻騰。


    “這,這這,這是第九篇,第十七篇,不行,肯定不對,不對,不可能……”


    他扭來飄去,往後看,再往後,轉了這邊又跑去那邊。


    “絕不可能……哎第四十九篇,還真的有!還,還這麽雄厚有力?”


    “你這,可這,這字壓根都看不出累來?一個晝夜耕書十萬?還鉤、彎、折、提,鳳翥鸞迴,豐筋多力?我去,你手不會抖一下啊你!”


    許森抓著最後一篇和第一頁校對,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清一色,水靈靈的湖麵無風鏡未磨。


    “你手不發顫,我心都打哆嗦了我。我就不信了,你是鐵打的呀?”


    兩萬字不到,許森趕了個大夜,起了個大早,才剛一寫完就急著跑來耀武揚威,怎知,這?


    這個落差!


    這上哪說理去,我赫赫有名最拿手的看家本領竟一個迴合不過就輸的片甲不留,反讓你贏個透亮?你不就是握刀的手指頭嗎,怎麽拿筆也這麽溜活?鬼才信!


    許森兩手持著宣紙,憤憤走來,目不轉睛的兩眼氣得發著綠光,一看就是罵的不輕。


    小武走迴門前,挑著一邊的眉頭瞥他一眼,這麽早頂門上,傻眼了吧你。


    瞧許森氣哼哼的模樣,小武調皮一笑。


    實則自己也沒好到哪去,雖討得勤嬸賞了他一口飯吃,卻被老爺劈頭蓋臉一通罵。


    祈丙祈丁前後夾擊,唰就到場,這邊拽過小武的右手,那邊又捏了捏他肩頭。


    又一看,“這誰呀?”“怎麽著?”“這是沒見過吧!”


    “我跟你說,就小武哥的字,孟老先生見了都讚歎連連,你這可算一飽眼福了啊!”


    小武一嘖,還挺美滋。嗯。成了就是贏了!舒坦。光彩。怎麽了?


    許森從自己的小心思裏猛然驚醒,還是沒法相信自己輸得這麽慘,竟又被當眾打臉。


    許森差點撞上門檻,卻愛不釋手的把宣紙護在胸膛前,抬頭一看,氣的嘴歪臉斜:“這是什麽呀你們?整這一出,太上皇啊?”


    小武背著的手臂慢慢舒展,動了動脊背,他也不習慣。


    這兩人才不管,圍著小武轉圈,捏捏胳膊,轉轉手腕,挨個指節揉著他的手指頭,“小武哥你看看,跟個雞爪一樣,還定型成握筆的姿勢呢!你說你這苦頭吃的。”


    “你還有理了?用不著你管。這還是老爺吩咐的呢,小武哥的身子現在是宅上一級要務,得抓緊保養顧惜起來。走,哥,咱沐浴更衣去。”


    兩小人一左一右又一前一後的,把小武伺候的目不暇接。


    “嘿呀豈有此理!”許森服了,一步追出門,啪嗒絆個趔趄,他還先瞧瞧宣紙皺了沒。


    小武迴身,露出腦瓜,一伸指頭,給他個忠告:“別看了,你想不明白的。抓緊收收眼,全都送到老爺那去,保準你挨誇。”


    說完幾個小人嬉笑蹦跳地走開。


    還有這事?許森還沒見過宅子上的誰挺稀罕自己的。不過上次爹誇獎,也是因這小子一句話,看來可行啊!


    許森追一步,呸一口,“我用你管!”又唰地迴森蝶館收拾去了。


    “好了好了,別弄了。”小武非要自己走。


    祈丁就不鬆開他的手:“小武哥,你看你這還定型著呢,迴不過來彎啊。”


    “行了,走吧,先迴屋,泡一會熱水就好了,勤嬸給燒了的,你去打一盆來。”


    祈丁哎哎應聲。


    祈丙揉一揉他的幾指,歎一口氣息,低聲道:“小武哥你也真是的,非跟他較這個勁?連老爺不都說了,你就是抄上個十年八載的,又能怎樣?你說他還真能不放你出屋嗎?他敢耽誤咱穆家的夏航?”


    祈丁嘟嘴附和:“就是。小武哥,你太慣著他了。”


    小武笑著搖頭,哄勸道:“好了啊,都說幾遍了,沒事的,走吧。”


    《予本樓》


    “小武哥,你身上好多小口子都結痂了,就是這個劍傷,太紮眼了,這一劍透底,也太嚴重了,你忍著點啊。”祈丁絮道。


    小武坐定內斂,真的上來乏勁,他滿頭大汗,忍得眉心緊促。


    “你別說話,手上有點數,來我看看。”祈丙迴身一瞧,又歎氣:“小武哥你說你傷的這麽重還非要折騰?這還好是黎叔還沒趕到,老爺也終究是忍住了,要不然啊早在養寧居就扒你個精光了。”


    “不還得是多虧了夫人嗎,那一聲接一聲的勸著。”祈丁補刀。


    小武吐氣歎息,眼都痛的睜不開,卻先找話:“還得算上你倆,急的在門外團團轉行了吧。”


    他喘過幾口氣,扯過衣衫,“好了,我自己來。”


    兩個小人又忙著去找衣服,又換了雙新鞋子,再迴身來一手一邊扶他下床。


    “這可不能再傷著了!老爺千叮嚀萬囑咐的呢。”祈丙還不放心。


    小武紮著衣扣,拉起長音:“是是祈大總管,我知道了。”


    還差個尾音沒撒完嬌,他竟一步衝出門,小姐!


    他聽到穆明樓的門開了。


    心兒美滋滋地背手立在對麵的欄杆處,任斑駁的朝陽吹起裙擺,她早就知道你迴來了,算你厲害!


    小武一溜煙鑽出門,身後跟著兩個小人扯著長長的衣衫追來,逗的心兒一笑。


    小武看呆了,竟美的傻嗬嗬衝她揮揮手!


    不止好久不見,他好像是望著山那邊,終於等來了迴信。


    他就是要堂堂正正見到你,再多等一分一秒他都受不了。


    心兒也濃鬱了笑靨,伸了指頭揮手給他看,她知道小武擔心壞了心疼壞了,她感覺得到。


    二人遙望在欄杆側,透過托著朝陽的雲,兩雙眸子好似相遇在天邊。


    不想許森跑迴來吆喝:“過來個人啊,我自己怎麽搬去德義堂?哎那個,你?偷家啊!”


    小武這才被打擾到,兩腮滾燙,一個撂眼竟見祈丙祈丁忙前忙後已經給他穿戴好了。


    “等著。你急什麽?老爺還沒用完飯呢。”祈丁迴嘴。


    祈丙拍他後腦勺又嚷:“先生,稍等。”


    心兒隻美美地看著,她也不知道男人堆裏,除了煉郎骷那一種,還能玩出什麽樣。但現在好了,不管怎樣,我們的大女王都不著急了。


    陶月丫卻急的一步三顛地跑來,這麽快就抄完了那麽厚一大本書,自己連讀都沒讀完一遍,他竟寫完了!她不可思議的嗷嗷喊,反正武大總管就是厲害。


    小武煩厭的很,讓她一說,啥味都變了。


    哪想心兒出其不意地隨她一起嗷嚎!


    小武驚了,臉麵更燙,燙的兩隻小星星激動地閃。真的好久不見心兒歡唿雀躍的模樣!卻一秒眼氣許森,撅著個大屁股,急顛顛爬樓梯,小姐還衝他笑:“你呀,慢點,急什麽?”


    也不知小武是哪裏在猴急什麽,哼。沒等再瞪許森一眼,顧新裏鑽進後門:“小武哥不好了,康詩遠要被逐出康宅了!”


    小武一聽,大驚失色,一腳踩著欄杆飛出後門奔去。


    炫酷的身影讓陶月丫坐個屁墩,還仰臉看不夠,太帥了!


    顧新裏也急著轉身,許森可算夠扯到心兒的腰身,沒等嘚瑟一下,哎他人呢?卻抓緊摟上大聲問:“哎對了,你別走,是不就是你們紙行幫了他什麽大忙?怎麽可能一個人一隻手一晚上甩出十萬字來?根本沒戲。你快說實話。”


    顧新裏沒空搭理他,與祈丙祈丁相互一瞟,同一副嗤鼻相,說你想不明白,你就是想不明白,哼。


    心兒靠著先生肩頭,眼珠滴溜溜地望著天邊的弧線,康宅!很重要嗎?沒聽說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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