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學士洛晚風,掃黑除惡有功。上任北海布政使半年,興漁業,主持營造捕鯨,使得我關山越加富足。賜鬥牛服。”


    “周新,協助洛學士有功。升為北海按察使。”


    “李子涵,協助捕鯨有功,遷為虎賁後衛指揮使,領虎賁後衛。”


    “吳王渡,協助洛學士有功,且有改過之心,往事既往不咎,仍任虎賁衛都指揮使。營造火炮有功,另出為軍械司郎中。”


    “袁釗,營造火炮有功。升為工部營造司郎中,另領軍械司員外郎。”


    “其餘人等,皆任軍械司主事。加緊督造大小銅炮,不得有誤。”


    國主少有的豎起了珠簾,本是一年最重要的一次朝會,可各路封賞都是提前寫好了聖旨,由內侍代替誦讀。大家都傳言國主病了。


    不少老臣開始感歎人生易老,就連那個曾經在中州皇室耳邊咆哮的老獅子都生了病。


    封賞的人不多,幾乎全是吳王渡的‘親信’,哪怕朝臣私下有非議也不敢說出來,因為政績實打實的在那放著,火炮也造出了第一批拉往邊關。


    “臣等,謝恩。”


    吳王渡把身子伏的很低,簡直要低到塵土裏,因為沒臉。更不想去迴想來關山前那一樁樁,一幕幕。


    “先生,你不帶欣兒迴去嗎?”


    “好,欣兒知道了,欣兒就在這等先生迴家。”


    欣兒越懂事吳王渡心口就越痛,短短兩句話仿佛刀子一般不斷戳在自己胸口。


    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了高官厚祿,為了狗屁的仕途,為了自己能登上大位。


    為了那個虛偽的要為天下百姓做主,實則貪戀權利的借口,把一個小姑娘丟在了寒冷的北海。


    自己又有什麽臉再迴去呢?吳王渡隻能把握住這份機會,一直到平定四海,一直到坐上那個孤獨的帝位,一直到讓百姓都過上富足的生活才有臉迴去吧。


    可那時的吳王渡也許已經有了多年的妻子,也許是洛晚風,也許是世子。


    也會有許多的孩子,還有一個是下一個世子,而自己也老的沒辦法再說些煽人淚下的情話。甚至不敢去問欣兒願不願再跟自己走。


    “哈哈哈。”


    吳王渡在年前最後一次朝會上高聲大笑,臉上涕泗橫流,直到被人當做失心瘋叉了下去。


    “你來做什麽?來看我是不是真的瘋了?還是看我死沒死?”


    洛晚風想過很多種情況,唯獨沒想到吳王渡會變成這樣。


    “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王渡哥,我沒想過搶奪你的功勞,我從來沒想過。我問過義父了,義父隻是說你是武將,那些功勳於你無用。”


    洛晚風直到現在還以為吳王渡隻是執著於那些功績,是啊,她是蒙在鼓裏的關山世子。她又怎麽看的出來私下的博弈。


    她又怎麽知道她的王渡哥其實隻想娶那個叫欣兒的普通女子,卻被逼的斷臂求生。她又怎麽知道權利要麽走到最高,要麽粉身碎骨。


    她又怎麽知道,如今想要走到最高就必須要交出火炮製造的全部細節,必須娶她,必須按照國主安排的一切走下去。


    吳王渡不敢去賭,不敢執意再把欣兒帶在身邊,因為那樣的後果也許就是失去擁有的一切,然後被囚禁在一間不見天日的牢籠裏直到交出有關火炮的一切。


    是啊,如今的辦法隻有交出有關火炮的一切,因為那樣之後的吳王渡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國主也會看在洛晚風的麵子上不再多過計較。


    至於以後吳王渡是娶洛晚風坐上帝位,還是告老還鄉洛國主都不會太計較。隻是現在,吳王渡必須要按照洛國主的意願去做,才能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有的軟肋。


    十幾兩銀子盤下的小屋裏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數不清的圖紙。


    朝會過後就是春節,時年十九歲的吳王渡第一次把世間所有的世俗都拋在了腦後,門口站崗的護衛拿著吳王渡的虎符不許任何人靠近。


    能進這間屋子的隻有那些沒得到軍械司主事官位的弟子們,可他們也是主事,隻用跟在吳王渡身邊安心做研究的主事。


    “我說了,你們不能懷疑我說的話,你們隻用去做,順便想想我為什麽這麽做,等我死了你們再去懷疑。”


    “這叫數字,這叫元素符號,這叫物理符號,你們隻需要記住,我沒讓你們問為什麽。”


    吳王渡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再配上那雙長期沒怎麽合上過的紅眼,仿佛一隻野獸傷害著所有敢靠近的東西。


    包括好幾次來為吳王渡送飯菜的世子。


    而那些弟子們也早已習慣了吳王渡的咆哮,和總是嫌棄他們的愚笨,可他們依舊按照舊社會的禮節奉吳王渡如師如父。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跟隨的是一位多麽偉大的人物,知道做的是足以載入史冊的事。


    ‘煤炭幹餾焦化爐’‘水力鼓風機’‘蒸汽機平衡杠杆及拉杆’‘蒸汽機過熱閥門’‘蒸汽機抽氣泵’‘氣缸外壁夾層’‘蒸汽鼓風機’‘高爐蓄熱室’


    無數的圖紙以‘紙上談兵’的方式完善到了一分一寸。


    軍械司裏,三五個弟子搭建起了焦化爐,幹餾出的焦炭不再和煤炭一樣含有大量的讓生鐵變脆的硫。煉鐵術終於有了新的燃料,不用大肆砍伐樹木燒成木炭。


    冬日取暖也有了新的東西,不需要燒炭翁冬日裏在林地裏受凍,隻需要原先被人視作敝履的煤炭經過簡單的焦化。


    下端兩個進風口,上端兩個出風口,龐大笨重卻又有魔力的蒸汽鼓風機帶來了幾百年都達不到的高溫。


    先放木炭高溫形成一氧化碳,再加鐵礦石還原成生鐵,石灰石和雜質形成了爐灰漂浮在鐵水上排出,而最下端流出的鐵水前所未有的純淨,哪怕隻是用這種生鐵去鑄炮也能勉強使用。


    可顯然吳王渡不止於此,‘轉爐’這個工藝上並不複雜,卻包含著複雜的化學反應裝置也被成功造出。


    生鐵再次被融化成鐵水注入梨形轉爐,雖然鍛打起來費盡周折,可隻有梨形才能聚集更高的溫度。


    生石灰再次被加入,不斷旋轉的轉爐把先前的雜質徹底清除變成爐渣,碳也終於開始氧化,生成一氧化碳讓鋼液劇烈沸騰,巨大的火焰冒出將最難清理的磷也氧化變為了磷酸亞鐵。


    生石灰繼續和磷酸亞鐵變成爐渣被排出。


    當爐口出現褐色蒸汽時,碳含量終於到了2%的範圍內,鋼水傾泄而出倒入模具,高碳鋼終於脫離了人工鍛打開始一爐一爐的產出。


    可惜沒有脫氧劑,鼓風也沒有純氧,但吳王渡做到了這個時代甚至百年以內的極限。


    “去吧,告訴國主,咱們能煉出鋼了,如果他想要,熟鐵也有。不再是以前那種糊糊一樣的百鍛鋼、炒鋼,而是真正的鋼水。”


    “雖然沒有內模水冷,做不成鋼模具。但是用別的模具也能勉強製成,無非多打磨拋光,壽命少點而已。”


    “我累了。”


    很快弟子們就再次證明了吳王渡說過的話是多麽的正確,他們不甘心止步於此,嚐試著用鋼模具去鑄造炮管,卻發現冷卻的速度難以控製。


    外側的炮管冷卻速度快,內側慢,往往冷卻之後從內到外開始崩碎。好好的鋼材毀於一旦,還真的隻能用內模水冷,從內側開始冷卻。


    而吳王渡隻是冷冷的看著那些弟子們去嚐試,因為他心裏知道,這不止是因為他們有一顆進取之心,最主要的恐怕是國主私下的命令吧。


    吳王渡留下了自己還記得的,比熱容數據和測量的方法就不再去管這些人,因為正如吳王渡一開始所說,一套完整的測量方法和相關的科學體係的建立非經年累月不可得。


    哪怕他們已經知道了該努力的方向。


    吳王渡又掀開一張黃曆,發現隻是正月初二。


    哦,原來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啊。


    吳王渡終於放下了有關鋼鐵的一切,把弟子們從這個奮鬥了一年的小屋趕了出去,自己所寫下的各種手稿也被掃垃圾一般全扔給了袁釗。


    閉上了那雙煙熏火燎般的雙眼,再睜開隻覺得天昏地暗。紙窗外夕陽緩緩而下,晚風從門縫徐徐而來。


    一縷白發繞指而上,粗糙的手掌感受到了一片滑嫩和些許淚痕。


    “師弟,你醒了。咱們走,迴北苗去。咱不受這種氣,你想娶誰就娶誰,你就算再娶十個八個我也認了。”


    “師姐,你說什麽啊。又不是國主逼我的,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以後不再說這個了好嗎?”


    “來,吃點東西。”


    本就和衣而睡的吳王渡被白妙音拉了起來,幾個侍女端來了滿桌的飯菜。


    蒸熊掌,蒸鹿尾,燒雛雞,鬆花小肚兒,鹵子鵝,清蒸八寶豬,軟炸裏脊,溜白蘑,燴三鮮,燴鴿子蛋。


    還真是豪華,也不知欣。哈哈,我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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