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報!全是敗報!朕中州皇家的臉麵都被你們給丟光了!”


    坐在朝堂之上的年輕皇帝歇斯底裏的怒吼著。


    年輕稚嫩的嗓音都沙啞了幾分,不像是威嚴的帝王,倒像是隻被人抓住脖子的鴨子。


    “來,白愛卿,你先前舉薦令郎的時候是如何說的?你說白沙門治兵多年,老成穩重,定能一月之內平定北苗匪患,現在呢?!”


    “全是飯桶,吃著朝廷的俸祿不思報國,整整被俘虜了上萬人,還被扔到了皇城腳下,滿城百姓都在看咱們的笑話。”


    而知道內情的此時都長出了一口氣,平日裏貪婪無度的太監還是幹了一件好事的,要是讓太後和小皇帝知道送來的俘虜是在水裏被溺死後的屍體......


    此時兵部左侍郎不忘對這個頂頭上司落井下石。


    “陛下,先前臣就說過,白沙門不過三十多歲一黃口小兒,就封為鎮南將軍,怕是難堪大任,可惜被臣不幸言中了。”


    皇帝心生厭惡,尚不滿而立之年的他最煩的一句就是‘黃口小兒’,不顧身份的出言訓斥。


    “黃侍郎,你舉薦的平南將軍是叫黃石吧?貴為平南將軍,僅在鎮南,安南將軍之下,竟被生擒活捉,那一萬多俘虜裏就有!你連戰報都沒看嗎?!”


    一疊奏折被皇帝揮出,砸向了黃侍郎,落在地上後被有眼色的殿前侍衛撿起。


    黃侍郎瞬間臉色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這可是自己的親侄子。


    被黃侍郎死死抓著的小侍衛大聲讀起了戰報。


    臣鎮南將軍白沙門,祝陛下洪福齊天。


    侍衛看著黃侍郎擇人而噬的眼神急忙跳過開頭的客套話。


    臣共起十五萬大軍平叛,安南將軍四處出擊收複失地,臣與平南將軍畢其功於一役,率八萬之眾數次擊潰賊匪,終圍敵五萬於賊巢白帝城。


    血戰數日,三門均破,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賊見大勢已去於城內街巷處做垂死抵抗。最近時賊首白氏僅與大軍兩百步之隔。


    忽關山鐵騎殺至,臣率一萬三千人迎敵,破之,追之數裏,屍橫遍野,敵援軍又至,臣不敵。


    漠南國也派上萬鐵騎助賊。


    此役雖殲敵數萬之眾,然我軍傷亡慘重。


    目前已退守城關,形勢萬急,望陛下發兵來援。


    ......


    除臣外,三位將軍,一戰死,兩投降。十六個校尉,六個戰死,八個投降,僅有兩個逃脫升天,除去留守的五萬大軍沒有損傷,十五萬大軍隻餘不足六萬,退守城關。


    即便是文官們也能看出,北苗剩餘的十萬人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


    白尚書都到這個份上了,看上去還是老神在在的。


    “陛下,由此可見,並非白沙門無能。先前鎮南大軍折損了十萬之眾,且丟城失地。白沙門幾乎覆滅賊巢。問題出在關山竟派軍援助,連那漠南國也派了上萬大軍。”


    牆頭草三個字在這些帝都公卿的臉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轉眼間就從痛斥白沙門無能變為了對關山和漠南國的謾罵。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集市裏的潑婦罵街。


    皇帝也心生厭惡,輕聲一咳,便寂靜下來。


    “眾愛卿可有破敵良策?”


    滿座落針可聞,隻有白尚書出言。


    “陛下,臣敢請,再向北苗增兵十萬,一月之內,必可破敵。”


    剛說完就有一群人手持玉板出列


    “陛下,不可啊。鎮南大軍原先已有三十萬,如今隻餘十萬,再增兵十萬也不見得能有所好轉,況且倘若關山再增兵又當如何?”


    “陛下,北苗乃窮鄉僻壤之地。近年來,稅賦入不敷出,不值啊,不智啊,不如大軍退出北苗。”


    小皇帝也沒了主意,看向珠簾後的太後,而太後卻隻是軟軟的癱在鳳座上,內侍捏著太後的肩胛,讓太後不時舒服的哼出聲來。


    “太後?太後?朕該怎麽辦啊?”


    看著太後毫無反應,小皇帝言語逐漸急切了起來,太後懶洋洋的聲音也終於傳來。


    太後的聲音與老太婆的聲音並無區別,卻能讓滿場寂靜,靜靜的聽著這位帝都實際的掌權者。


    “皇兒年幼,你們這些公卿大臣當好生輔佐才是,卻連一個有用的都沒有。哀家本不想過問政事,罷了,那哀家就為我中州再出一次力吧。”


    一位穿著奇異的男子從外走來,竟不下跪,隻是用手按住胸口略俯下身子。頭上的帽子一側垂下,看著頗為奇異。


    “陛下,我是來自弗朗機的亨利王子。為兩國友誼而來,願為陛下分憂。”


    弗朗機?王子?


    “弗朗機是何地啊?朕怎麽從未聽說過?”


    “陛下,弗朗機在中州的西麵,那裏有許多的國度,我所在的弗朗機最為強盛,我為陛下帶來了大炮數門,火槍數百支,願為陛下平定北苗之亂。”


    一聽這話,群臣都漫不經心起來,大炮?火槍?雖不知是何物,但聽數量最多裝備千人,能有什麽作用。


    看來這弗朗機也隻是海外一未開化的番邦,尤其那個人自稱王子,卻還滿身毛發,渾身惡臭,和北州森林中的野人一般。


    其他人的神色也隻是鄙夷,而那些將軍們卻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這是太後在諷刺禁軍無能嗎?不到千人的番邦還能比得上八十萬的禁軍?


    “末將願請命出征!末將隻要五萬兵馬,三月之內定可破敵!”


    “末將請命出征!”


    “末將請命出征!”


    白尚書欣慰了許多,不管這些人是不是因為被刺激到了,但聽到關山鐵騎後還敢出征已著實不錯了。


    他們這老一輩的武將,尤其是經曆過上柱國一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被關山鐵騎嚇破了膽。


    “都急什麽?哀家沒說不讓你們出征。小馬,來,給他們說說北苗這幾年收獲了多少。”


    名為馬琪的宦官出列,開始匯報。


    那些清流和正直之人無不恨的咬牙切齒,據說北苗的黃福大人為官清廉,是個百年難見的好官,就是被此人害的至今還身陷賊巢。而知道內情的卻不住的搖頭。


    那個憑一己之力逼得北苗造反的馬琪連屍體都沒留下,黃福好歹隻是被關起來,聽說還好吃好喝的被伺候著,太後也隻是習慣而已,她說那個太監是馬琪,他就是馬琪。


    “北苗於17年前並入我中州,設立州府,繳納賦稅,起初四六征稅,兩年後更為五五,北苗初有民三百萬戶,十七年間的賦稅不止養活了三十萬的鎮南大軍。”


    “至今餘下的錢仍可以再組建一支三十萬的大軍。太後運籌帷幄,早知會有此等叛亂,三年前就用這些錢打造好了三十萬人的精甲,強弓勁弩,甚至還有和胡人互市換來的五萬匹駿馬。”


    堂下皆驚,誰也沒想到這個老妖婆這次沒有隻貪圖享樂,竟然還舍得拿出這麽多錢。


    隻有戶部尚書恨的牙癢癢,北苗的賦稅從開始的上一任戶部尚書就被老妖婆威脅,直到他也是這樣,堂堂一個州府的賦稅竟然淪入私囊。


    先不說那整整十七年的賦稅老太婆拿出了幾分,馬琪搶的那些大戶呢?馬琪這些年把北苗的大戶有一個算一個家裏都給人刨地三尺了,這些錢怕是都給太後蓋園子了吧。


    “白尚書。”


    太後那悠長令人作嘔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些東西就交給你了,半年之內,定要再練出二十五萬精甲和五萬鐵騎。至於北苗。”


    “你們方才說的那些哀家也明白,隻是我中州的顏麵不可失。倘若此時議和,退兵,那與求和有何區別?再派五萬精甲,亨利世子為主帥。”


    甚至連別的安排也沒有,進軍時間呢?進軍路線呢?糧餉撥付呢?白尚書知道,這些到最後還是要自己和幾位同僚拿出個方案。


    然後小皇帝在太後看了之後再戰戰兢兢的蓋上玉璽,唉。可想了這麽多白尚書也隻能說一句“微臣遵旨”。


    “微臣有表要奏!”


    一個稍顯年輕的臣子抱著玉板出列,卻傳來一陣陣微不可聞的噓聲,堂堂工部尚書,本該興修水利,造福百姓,卻整日和太監混在一起給太後修園子。


    同僚們,哪怕是這人在工部的下屬,也在背地裏罵他是爛屁股。


    “臣有一策,不需數萬大軍,隻需幾個於我中州無關痛癢的工匠,就可令關山再無出兵之力。”


    這?莫非就是一鳴驚人?大臣們都覺得這個工部尚書是瘋魔了,三十萬大軍都平定不了,你竟然敢說隻靠幾個工匠?


    莫非是新式的攻城器械?


    “微臣門下有一主事,名為袁釗,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修水渠,通河道,蓋樓宇,無所不精,無所不盡其妙。”


    “家裏更是世代的能工巧匠,其祖父就曾修繕過帝都的護城河,就連矮人們的鍛造技巧,此人也略同一二。”


    “哦?竟有此等人才?愛卿為何不早來奏報?”


    太後來了興趣,戶部尚書卻心頭一緊,忍不住的暗罵,太後怕是又要再蓋兩座院子!


    工部尚書緩了口氣,接著緩緩奏報,神色間滿是傲然,看來這條計策著實不少花工夫。


    “我中州人才濟濟,此等世代的能工巧匠數不勝數,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可關山就不一樣,他們立國日短,先前都是一群卑賤的奴仆。而偏偏他們國主又極為重視此等能工巧匠,聽聞關山的工匠隻是小半年的工夫,就能抵上農戶一家整整一年辛苦耕耘所得。”


    “若將此人設法引薦於關山,那他們國主必將視若珍寶。再暗中令此人在關山大肆興修水利,橋梁,溝渠,車馬戰船,長此以往,關山必將損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再無南顧之野望。”


    “關山地狹民寡,區區百萬戶就敢組建三十萬的邊軍,可謂是窮兵黷武,再將此人引薦於關山,那。”


    說到這,工部尚書就停了下來。


    而臣工們已經開始幻想關山大肆征調民夫的場景。


    “臣給此計喚做‘疲關計’。”


    “‘疲關計’?哈哈哈,笑死我了。老於,老於,你聽到了嗎?”


    洛國主拍著於瑞芝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身。


    “幹的不錯,你們錦衣衛竟能把手伸到工部尚書那裏,怎麽先前沒給我奏報。”


    “國主,這,這不是我們錦衣衛做的。我們也奇怪,好像真的是那個工部尚書自己想出來的。”


    指揮使也有些繃不住,如果中州的大臣們都和這工部尚書一般,那可真是太妙了。


    “那個叫袁釗的呢?真如那個工部尚書所說,是個經天緯地之才?不會是來暗中打探消息的吧?”


    洛國主恢複了冷靜,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有這麽蠢的計策。


    於瑞芝早已把此人摸透,開始侃侃而談。


    “這人我知道,家裏確實世代都是工匠,但不是一般的工匠,他本身也有功名在身,年不過24,卻爬到了工部主事的位置。”


    “這人沒有官場裏那種心機,一心隻想著興修水利,開挖水渠,富國強兵,是個難得的能臣幹臣。”


    “可惜中州嘛,撥下來的錢糧總是要克扣大半,這位主事也總是借此和上司頂撞。但上司礙於他的才幹,也不與他計較。”


    “算是個癡人吧。”


    洛國主神色一震,能讓自己這老友這麽高的評價,那想必真的是個經天緯地之才。


    “那此人現在何處?我去見見他。”


    於瑞芝給了洛國主一個白眼。


    “等你去見他,怕是人早就被你氣跑了。我給了他工部下屬的營造部員外郎一職。”


    “咋才給個員外郎啊,他本身就是主事。員外郎就升了一級,直接給他個郎中讓他掌管營造部不就行了。”


    於瑞芝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氣,要淡定,但還是忍不住發了火,而先前來稟報的錦衣衛指揮使,見機不妙在看到於瑞芝的手勢後,已經悄聲出去關上了門。


    “還郎中!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給他員外郎是因為原先的員外郎臥病辭官返鄉了。你不要整天隻想著打打殺殺,偶爾管管國事好不好!”


    “就算給他郎中,你讓原先的郎中怎麽辦?是你說的都要靠本事自己升遷,直接授官,下邊的人會服氣嗎?”


    洛國主被吵得的兩耳發懵。


    “你不要和我吵,還說我不管國事。不是你說的,要搞什麽君主立憲,我管好軍隊就行了嗎,內閣管政事,我才不敢過問的。”


    “我連自己兒女都不要了,你還想我怎麽樣。”


    看著一臉可憐巴巴的洛國主,於瑞芝也覺得好像是自己錯了,主要還是最近太忙了。


    吳王渡幾個人本來進小內閣,自己也沒當迴事,可這幾人走了之後,內閣再也沒消停過,不知為何,政務好像變得更多了。


    內閣的幾個老頭子一個月才迴一趟家,平日裏都搬著鋪蓋住在了內閣,六部的尚書侍郎也輪番過來幫忙才勉強人手夠用。


    不過看著鮫珠城那成箱的鮫珠和鮫綃換來的如山財富,還有洛晚風在各地重新厘清的田地,和日漸膨脹的黃冊,於瑞芝也喜上眉梢。


    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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